沈经年的伤在时柒家养了两天。
今天是第三天,时柒看着占着自己的木床还在昏睡的幼年版沈经年,轻叹口气,揉搓着手里的毛巾,把他破烂的草鞋轻轻脱下,为他清理着脚上的伤口。
这几天他反复发烧,伤口流脓,她都怕再严重点就要截肢。
她虽有照顾他的心,但是再加上个小孩儿,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变得更寒酸。
瞅了眼快吃空的米缸,时柒决定等下出去把荒了一年的地锄锄。
反正她休学了,也没继续上学的打算,主要是…学校的东西她学了几辈子都快长茧了,趁这个机会,还不如好好体验一下田园生活,研究研究美食,种种花草,乐得自在。
时柒正计划着生活,“嘶”的一声把她拉回现实。
原来是她手劲太大扯到他伤口了。
额头上深深的刀口又溢出鲜血,一瞬间染红了毛巾,时柒看着小孩呲牙咧嘴的模样,又想起自己被抹脖的画面,心狠狠揪了一下。
忽然眼神闪烁:“话说,秃秃,我直接杀掉他是不是就没那么多事儿了,他死了不就不会病娇黑化了么?他死了也不会杀那么多人了啊?”时柒越想越觉得可行,拧着毛巾的手蠢蠢欲动。
秃秃嘴角微僵:“嗯…呃咳咳,宿主,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你先别出发…你想想啊,要是你的任务目标都死了,那你还能活么?任务还能成功么?”
秃秃心里偷偷想:说真的,它有点心虚,因为它家宿主好像无意间发现了bug,确实杀掉沈经年就一了百了了,但世界会不会崩塌,它可没把握。
还是先哄骗一下叭。
时柒:?也是。要不然任务就没意义了,本尊真是累迷糊了。
秃秃:“…”
“咳咳,水…”细小沙哑的声音,像被撕裂了喉咙一样,听的时柒心惊肉跳,连忙倒了杯温水,送到沈经年跟前。
沈经年费力的睁开眼睛,瘦小的手臂艰难的支撑起身体,干裂的嘴唇凑到碗边,狼吞虎咽疯狂汲取,不一会儿,一大碗水被他喝了个精光。
时柒:“你好点…”
沈经年眨了眨眼,看到眼前的女生,咳嗽着抿抿唇,别扭道:“还要…”。
时柒看着那双黑眸,冷不丁的点点头:“嗯嗯好,你别急,慢点喝。”
又给小孩弄了一大碗,时柒这才得空端详着眼前的小人。
听村里人说,他十岁了,但因为常年营养不良,又枯瘦如柴,看起来不过七八岁。
乱糟糟的鸡窝头,粘连着血液和泥土,寒凉的天依旧是破破烂烂的短袖,草鞋破洞露着淤血的脚趾。
只有那一双黑眸,有时空洞,有时阴冷,有时又宛若一滩死水,在瘦黄的脸颊上,尤为突兀。
这几天时柒除了照顾沈经年,在外头砍柴洗衣时也多多少少听说了沈经年家里的情况。
他母亲好像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跟他父亲私奔,来到这贫穷的村里。但是因为身体原因,生下他就去世了,他的父亲开始吃喝嫖赌,坐等山空,不管孩子,赌输了就拿孩子出气。
听刘婶儿说,这孩子身上就没好地方。
她给他擦洗身体时,也确实如此,肌无完肤。
沈经年一边喝水,视线悄悄扫了一圈屋子,炉火很旺,这里是他从未感受到过的温度。
许久,视线又定格在床前看着自己的女子。
她的目光带着打量、好奇…还有,他最讨厌的怜悯。
他讨厌那种眼神。
因为那些叔叔阿姨可怜他,却又不会真正帮助他…他们有自己的小孩。
这样的眼神,只会让他挨一顿更毒的打…
皱眉,突然把碗重重一放,从床上翻下来,擦擦嘴:“我喝好了。”
“诶?”时柒看到小孩摔地上,想去扶,却被一把拍开。
“够了,我…我要回家了。我的刀请你还我。”沈经年一字一句,都累的气喘吁吁。
“小孩子不可以拿刀,太危险了。”时柒想起河边被他拿刀指着脖子,不由得担心。
这小孩儿不会已经开始拿刀伤人了吧?
小孩子的感觉总是很灵敏,尤其是沈经年。
沈经年察觉到时柒怀疑的目光,皱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小身板挺了挺,坚持道:“我说了还我。”
时柒想到自己要扶正眼前这人,绝不能让他有坏心思,再次出声阻止:“不行,其他的我都可以给你,刀不行,对你来说太…”
时柒话还没说完,突然传来被撞门的声音。
“哐…哐…”
“你个龟孙子,沈经年!老子他妈的知道你躲在这儿…你给老子出来!还敢还手!老子这次不打死你,老子不姓沈!”粗狂疯狂的声音,伴随着砸门声,愈演愈烈。
而屋内刚刚还强装镇定的小人,此时肉眼可见的恐惧,脸色苍白,握着拳头颤抖着身躯,眼神飘忽不定,只是一瞬间,满脸虚汗。
时柒蹙眉,对门外人的无礼之举有些烦闷。
想来这就是沈经年那所谓的‘父亲’。
她甚至觉得,成年后沈经年的残忍和变态,都跟这位‘父亲’有很大关系。
时柒摸摸沈经年的头,抱起他到床上。
“给老子开门!臭小子,你有种打老子,怎么这会儿没种出来了!小杂碎,今天老子非把你剁碎了喂狗!”沈父见屋里一直没动静,又疯狂砸门。
污言秽语,时柒听的太阳穴突突,一把上前,猛的拉开了木门。
男人一个惯性没站稳,直勾勾的摔了个狗吃屎,啃了一嘴泥。
时柒抱胸,冷哼一声:“诶呦,不好意思,手滑。”
男人捂着肚子站起来,随之而来一股浓重的酒臭味,熏的时柒直想干呕。
男人恶狠狠的瞪着时柒,看起来神志不清,一把推开时柒的肩膀:“滚…老子找孩子,关你屁事!臭娘们儿…”
男人力气很大,时柒一时不察,被直勾勾的推倒在地。
后脑勺磕到地上,一阵眩晕。
忽然,男人的眼神落在时柒胸前打量,眼神慢慢变得猥琐。
时柒刚想起身,听到男人色眯眯的说:“妈的,还有这好事儿,这小兔崽子倒是会找地方,直接给老子送一个娘们儿,啧…嗝儿。”
时柒被恶心的不行,男人正欲欺身,时柒直接一脚正中他下体,而与此同时,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出来,一把咬在了男人手臂上。
“啊…!”一瞬间,刺激的疼痛让男人叫了出声。
而随之而来的,就是重重的一巴掌,直接甩在小孩儿的脸上。
沈经年小小的身体甚至直接被甩飞。
时柒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父亲’,她还错以为是村里传的太严重了。
可刚刚那一下,那一巴掌,足以要一个小孩的命,他…居然就那么拍了下去。
时柒气的眼皮直跳,一双手正要打上去,可理智告诉她不能。
她打过去,只会让男人变本加厉,而她现在跟小孩无亲无故,保不了他。
“这位先生,请你放尊重点。”时柒咬牙切齿,拉起地上的沈经年。
沈经年迷迷糊糊,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知道,他不能再呆在这里了,上次陈婆婆帮他,就被男人推倒了,这次…男人一定会伤害这姐姐的。
沈经年疼习惯了,晕晕乎乎的站起来,直视着男人,小声道:“闹够了就回去,在外面真是丢人现眼。”
刚刚的打闹声也吸引来了几个村民,对着这里指指点点的,沈义纵使有色心,这么多人,再加上刚刚这女人踹他的一脚,他也清醒了几分。
看沈经年的眼神,犹如地狱,狠狠的点着沈经年的额头,低声道:“小子,回家有你好看!”
沈义还是带着沈经年离开了,众目睽睽之下。
所有人都知道沈经年要面对的是什么,可没人敢上前。
小孩儿的背影很虚弱,走路打晃,似乎…已然失去了希望,习以为常。
轻飘飘的一个回头,看向时柒,那眼神犹如死潭,再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