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借着月光观察着他的表情,然后,暗自摸到了藏在枕下,那把淬了砒霜的匕首。
暗无殇突然发现自己浑身变得瘫软无力。
这与正在进行的事无关,因为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和她做了,哪怕到最兴奋的时候都不会有这样的感受。
唯一的答案是,他中毒了。
方才炸鹌鹑里放的药和这帐中的香粉结合会慢慢的让他丧失力气,他慢慢的,合上了眼,失去了知觉。
陆萱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把藏在枕下的匕首拿了出来。
窗外,一个黑衣停驻,悄然用唾沫沾在手指上,在纸窗上捅了一个洞,朝里面看去。
看着陆萱高高举起的匕首,他赫然一惊。
然而,她高高一举却也只是举了一下。
陆萱已经鼓足了很大的勇气了,可这一刀子偏偏就是捅不下来,她恨自己,甚至想扇自己。
她望了眼床榻上躺着的男人。
他有什么好?
每天都臭着一张脸,对她爱搭不理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他下不去手。
难道,她真的喜欢上他了吗?喜欢上了这个臭侍卫?
正想着,床榻上的男人微微睁开了眼睛。
他的体格异于常人,身为皇上的侍卫,就时常会遇见被下迷药的情况,接受过训练,他对迷药的耐药性很高,再加上,晚上的炸鹌鹑,是他和冷影一起吃的,冷影替他造了一半,所以他中的迷药也没那么深,只是昏迷了一会儿就苏醒了。
微微睁眼的时候,就看见她举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朝他的胸口刺去,在月色中,那柄匕首的锋芒格外铮亮。
他心头划过一惊,但不动声色。须臾,看见她把匕首放下了。
叶萱起身,走到窗边,拢了拢身上的寝衣,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影不离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我怎么睡着了?”
陆萱没有回答,说:“你回去吧。”
暗无殇飞快的披好衣服,不过一瞬,便离开了这里。
冷影亦来到了秦晚的面前。
“娘娘,今日,暗无殇,私自见了萱妃娘娘。”
秦晚的表情并不惊讶:“知道了。”
今日,正是陆萱蛊毒发作的日子,两人见面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段时间,冷影在暗无殇身边不是为了馋暗无殇这口吃的。而是奉了她的命令,随时掌握他的动态。
毕竟,暗无殇是个直男,她也怕他最后没有把持住,反了水。
冷影欲言又止。
秦晚说:“还有什么,说吧。”
冷影说:“属下看见,萱妃娘娘对他下了药,然后,拿了一把匕首,想要一刀捅死他。
属下差点就要冲进去了,她又把刀放下了。”
“哦?”秦晚意外而不解。
“这个陆萱,居然对他有杀心?
果然,玫瑰都是带刺的,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
这件事,很快就被姜北屿知道了。
他现在,一天有一半的时间,是在榻上,连折子也在榻上批了,平日里,就把帐帘垂下来,别人也不知道他的情况。
第二日。
他把暗无殇招到了榻前,帐帘仍是垂着的。他在里面,问:“你昨夜,去了哪?”
暗无殇“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属下该死!”
“你是该死!”
姜北屿在帐中一阵猛咳。
“你去了那里,为何不与朕汇报?难道,已经成了习惯,还是,以为朕真的马上就要死了?!”
“属下不敢!”
为了以防万一,姜北屿对暗无殇都是瞒着的,反正每日帐帘一垂,暗无殇也看到里面,连他也以为,姜北屿重病难愈。
堂堂七尺男儿,暗无殇低着头,也流泪了。
“属下从未想过,皇上会有那么一天!更没想要对皇上不敬!”
他哽咽着说:“打从皇上把属下带回宫的那日,属下的命,就是皇上的。因为没有皇上,属下很难活过那个冬日!
皇上要真有什么闪失,属下愿追随皇上而去!”
姜北屿明白他的忠心,但亦明白,对于属下,一次纵容便会养成下次再次对他欺瞒的习惯,淡声说:
“可你昨日的确未经与朕报备,擅自见了萱妃,自己想想,怎么罚吧。”
暗无殇说:“属下愿领三十个板子。”
姜北屿“嗯”了一声:“去领罚吧。”
暗无殇默默往后退。
须臾,就在院中,几个侍卫搬来一把长椅,将他摁在院中,廷杖一个接着一个打下来。
寻常人,十个板子都够呛,他挨了三十个,一声不吭。
领完板子,他回房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脱下身上带血的袍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便继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单子。
除了脸色看上去比平时苍白,他站得笔挺,与寻常并无区别。
不远处,冷影默默看了他一眼。
他叹了口气:“自古最难过情关。”
今日中午,抹茶没有再出现。
暗无殇站得摇摇欲坠,冷影走到他身侧,递给他一个用油纸包裹着的,香喷喷的酱肘子。
暗无殇问:“哪来的?”
冷影说:“刚刚偷的。”
暗无殇失笑,明显不信。
冷影说:“我干暗卫前,就是街上的空空儿,有一天我偷了冷将军的钱袋子,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说完,他从怀里摸出一块梅干菜烧饼,咬了一口。
所以,最初跟着冷妃的时候,她在冷宫没吃没喝,他去御膳房偷东西给她吃,是干回了老本行。
暗无殇说:“我吃酱肘子,你吃饼?”
冷影说:“吃啥补啥,你伤了皮肉,吃个肘子。”
暗无殇没有多想,开始吃了起来,吃到一半,忽然又觉得一阵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秦晚命人将他抬到他的房间里,让太医来给他上药。
太医上到一半,他就醒了,太医说:“别动,臣奉冷妃娘娘之命给她上药,你这后面的皮肉都烂了,今日好好歇着,别去当值了。”
他还试图起来,被太医压着,说:“这是冷妃娘娘的懿旨,她会跟皇上说的。”
太医上完药,回到姜北屿的寝殿给她复命。
太医离开后,姜北屿对秦晚说:“谢谢你,朕知道,他是个犟骨头。以朕的立场,今日又不能说什么。”
秦晚笑笑说:“小事。其实,你也别太怪他,他昨天差点死,整个人都崩了,脑子里肯定顾不上别的。”
姜北屿有些不解:“昨晚,陆萱发什么疯?为什么突然想捅死他?”
秦晚想了想:“应该,跟蛊毒有关?”
此时,陆萱站在河边,将手中的匕首,投进御花园的河里。
说来奇怪,昨日要对他下手,死活下不去,可今日将这匕首投河,不带半分犹豫的。
或许,有些事,冥冥之中,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叹了口气。
这时,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
“这么漂亮的匕首,丢了,多可惜?”
她下意识的被吓了一跳,肩膀一瑟缩。
身后的人是秦晚。
她转身,见她笑吟吟的看着她。
和她过过几次招,对于秦晚这个笑容她不要太熟悉,笑里藏刀的那种。
陆萱漫不经心的说:“哦,生锈了,不需要了就丢了,断舍离懂不懂?”
秦晚说:“就不怕污染河流?”
陆萱说:“这条河这么大,丢个匕首就能污染河流?”
话才刚说完,就见刚才丢匕首的地方,几条小鱼浮了上来,翻了白肚皮。
可见,那把匕首上的毒性,要是,她昨天真的用那把到攮了暗无殇,哪怕没有捅到心脏的位置,一样神仙难救。
陆萱顿时尴尬。
秦晚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
“没事,还好,鱼的命,不值钱,要是,这是个别的什么的命,可能,你今日就不是这样站在这里了。”
说话间,她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陆萱莫名觉得瘆得慌。
她这是来敲打她的吗?总感觉,她好像知道了什么?
她有些慌了:“你什么意思?”
秦晚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也没什么意思。”
说完,她便离开了。
陆萱在河边上站了一会儿,听见两个路过的宫人,说皇上身边的侍卫暗无殇,昨天被皇上打板子的事。
“三十大板啊,身上的皮肉都烂开了。”
她赫然一惊。
中午,她继续安排抹茶去投喂,抹茶悄悄来到墙角,来的是另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侍卫,他嘴里叼了根草,抱着臂说:
“以后别来送了,暗侍卫就是因为偷吃被发现了,差点去了半条命,今后,他不可能再吃你们一点东西。”
抹茶把那个侍卫的原话告诉了陆萱。陆萱明白了这里面话里有话,也知道,那个臭侍卫受伤的消息是真的。
她不懂,既然姜北屿默许了,她与暗无殇之间的关系,为什么还要将他重罚?
虽然愤怒,但她也知道,帝王心,海底针,姜北屿的身份是一个帝王,和她的哥哥一样,时常会做出一些让她难以捉摸的事情。
为了看他,她花了重金买通了长清殿的侍卫,伪装成了宫人,偷偷从后门溜了进来。
推开门的那一刻,她就看到了趴在榻上的那个男子。
他很警觉,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立刻翻身坐了起来,盖上了被子,即便是痛得龇牙咧嘴,仍忍着:“你怎么来了?”
她说:“来看看你,受伤了怎么不说?”
暗无殇说:“今后,没有皇上的允许,我不会再见你。你回去吧。”
她非但没走,还在他榻边坐下了,对他说:“躺下,趴着。”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这是我出嫁的时候,皇兄给我带来的北国神药,千金难买。能止疼和加快伤口愈合,我给你上一点,过两天你就好了。”
“这不合适,娘娘请回吧。”
陆萱说:“有什么不合适?你身上我哪里没看过?你不让我上药,我就不回去,跟你在这耗着。”
这里是长清殿,隔壁就是皇上的寝殿,暗无殇根本就不敢让她在这里多待,只能趴了下来。
陆萱掀开了他的被子。
纵使做过心理准备,可看到眼前皮开肉绽的画面,她仍是惊呆了。
身为一个娇贵的公主,哪里看到过这样的画面?
暗无殇就知道,她肯定觉得恶心,嫌弃,嘲讽道:“被恶心到了,请回吧。”
正要将被子盖起来,她说了句:“别动!”。
接着,他感觉到她在指尖上涂了药膏,小心翼翼的涂了上来。
这是药膏,不是药粉,只能在伤口周围一点点揉开,擦上去。
暗无殇身体一颤,除了因为疼,还因为别的什么。
她给他上好药,还用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周围流出的脓水。她从小到大哪里做过这个活?可发现,真的做起来,却是无师自通的,没有感觉到恶心,只有对他的心疼。
上完药,她俯身,在他背上亲了一口。
“我走了。”
暗无殇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在她走后又徐徐松开。
他不懂,为什么这个女人明明想杀他,却还要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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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了。
第二日,姜北屿在朝堂上,正在和百官商讨着国事,忽然一阵猛咳,然后,“噗”地一口,吐出一大口鲜血。
百官一片哗然。
一旁的喜公公惊慌的尖声大喊:“快……传太医!”
几个宫人手忙脚乱的把皇上抬走,这次早朝被迫中止。
所有人都知道了,皇上已病入膏肓。
下朝后,百官前去探望,却见长清殿里,皇上的寝殿殿门紧掩,只见到太医忙碌的进进出出,除太医外,皇上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后宫的妃嫔们也都得到了这个消息,一个个都变得焦急起来。
皇上还那么年轻,他们进宫不过也才三年,万一皇上出了什么意外,他们怎么办?会变成太妃,还是会被殉葬?
陆萱亦知道了这个消息,不过她没有这个心思听八卦。
毕竟,这是姜国的内政,就算姜北屿驾鹤西去了,姜国要内斗一阵子,这也是利于北国的,她身份在这里,姜国新上任的君主无论是谁都不敢动她,最不济就是把她送回北国。
不知为何,今日晨起时,就感觉到有点恶心,连早餐都没怎么吃得下几口。
她立即让抹茶给她找来了太医。
太医诊脉的时候,她还在打哈欠,忽然听到太医道贺:“恭喜娘娘,您有喜了。”
(下章11月11日18:00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