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顺天府尹吕长江出来接旨。”
吕长江用手指将锈迹长剑慢慢移开,脸上露出微笑,大步向外走去。
从薛尘身旁擦肩而过,只留下这位年轻的锦衣卫呆呆地矗在原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顺天府府尹吕长江,为官清廉,刚正不阿,经内阁批准...”
“即日起,任工部侍郎...”
“钦此...”
“卑职恭请圣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恭喜吕大人!”
“多谢这位公公,您叫?”
“小人姓李。”
“多谢李公公,来人啊!快将茶水费拿来。”
屋外全是祝贺吕长江高升的声音。
站在大堂里的薛尘,听着这些声音感觉格外刺耳,使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关注那道熟悉的声音。
吕长江脸上笑嘻嘻的,十分殷勤地与那名传圣旨的公公说话。
那名公公也是连连拱手祝贺。
忽然他的眼睛看到了里面站着不动的薛尘,虽然只是一个背影。
但他第一时间就知道,这个穿着飞鱼服的人是谁。
他默不作声,在吕长江的护送下,上了轿子准备回宫。
可等吕长江回府后,他在一个转角处停了下来,来到一处摊位,点了两碗面。
然后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着。
回到顺天府里。
吕长江拿着金灿灿的圣旨,一脸嚣张地来到薛尘身后。
“看到了吗?你还能抓我吗?小小锦衣卫,可知你到底惹到底是谁吗?老子现在已经是四品官了!”
薛尘咬着牙,手中的长剑紧紧握住,最后还是将长剑放回了背上。
转身用肩膀撞了吕长江一下。
吕长江毕竟一个文臣,被这一撞,一屁股摔在地上。
一个吃疼,破口大骂道。
“你疯了!老子一定要到王一贯那儿告你!今日这梁子,老子跟你没完!”
薛尘侧过头来,冷冷道。
“屁股坐在地上冷吗?希望你到工部,能坐得舒服一点!四品大官儿~”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薛尘故意将音调拉高,嘲讽感拉满。
说完,便走出了顺天府。
后面的吕长江坐在地上,还在不停地破口大骂。
薛尘怒气冲冲地骑上马,此时此刻他就想好好地喝上一顿酒,好解解这心里的郁闷之气。
就在他骑马路过一个转角处时,就远远地瞧见一位公公打扮的人,正在一个面摊向他招手示意。
薛尘微微一愣,本就郁闷的心情,瞬间发生了转变,只因这位公公他认识。
他微笑着跳下马来,不顾马匹还在街道中央,一路小跑到面摊处。
“大哥!宣旨的声音怪不得那么熟悉,果然是你。”
“呵呵,我这第一次出宫办差,想不到就能碰到你,果然咱们两兄弟心有灵犀啊!”
李进忠站起身,薛尘冲上去,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自打从老杨那里分开后,两人将近两个月没有见面了。
薛尘杀了宋天后,老杨就第一时间将李进忠送入宫去了,所以两兄弟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好啦,好啦,我时间不多,还要回宫里复命,赶紧陪我吃碗面吧,你看这面我都给你点好了,快快坐下。”
“好的,大哥。”
薛尘立即坐到李进忠对面,低头就看到桌上的这碗面。
这是一碗相当普通的炸酱面。
就是将黄瓜、香椿、豆芽、青豆、黄豆切好或煮好,做成菜码备用。
然后做炸酱,将肉丁及葱姜等放在油里炒,再加入黄豆制作的黄酱或甜面酱炸炒,即成炸酱。
面条煮熟后,捞出,京城老百姓一般将此物称作"锅挑儿",浇上炸酱,拌以菜码,即成炸酱面。
李进忠看着他笑着说道,“还记得不,咱们兄弟俩刚入京城的时候,哥哥我呀,将咱们的盘缠输完了,在街边看别人吃这个面的时候,哈哈~咱们两个都馋成什么样了,你呀!见我肚子饿,二话不说就去将那碗面给抢了过来,也不管别人拳头怎么招呼,咱们就是只管用手抓面吃。”
薛尘拿起筷子,将面上的炸酱与面条搅拌均匀,轻笑道。
“可不,我还记得咱们被人揍得疼,但是呢,咱们就是死死捂住嘴巴,生怕吃进去的面条被揍吐出来,到了晚上这五脏庙又要挨饿了。”
李进忠眼里闪过一丝自责的眼神,他端起碗中的面条,用筷子卷起几根塞进嘴里。
味道还是那个味道。
但偏偏这股鲜香中就夹带着一丝苦涩。
“是当哥哥的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李进忠挑起自己碗中的面条,倒入薛尘的碗中。
“多吃点儿,将来哥哥一定带你吃香的吃辣的,我向你保证!”
说话间,李进忠的眼睛里露出坚定的光!
他不只是在对薛尘保证,同时也是在对自己的保证,因为这辈子他除了薛尘这个兄弟,剩下的就只有出人头地四个字。
“嗯!你是我大哥,我怎能不行。”
薛尘高兴地将碗里的面,继续吃了起来。
李进忠十分“慈爱”地看着薛尘吃面的样子,见他吃得满嘴都是炸酱,时不时还用手替他擦去,嘴里也关心道。
“慢点吃,呵呵。”
忽然李进忠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
“顺天府尹吕长江,刚才我来宣旨的时候,看到你也在,虽然你背着我,我没见你样子,但我太了解你了,瞧你那失魂落魄的身影,就知道你肯定有事儿,怎么?吕大人得罪你了?”
听到这话,薛尘的脸一下就冷了下来,将碗放下,筷子也放在碗上。
“一个贪官而已,总有一天他会栽在我的手上的。”
“欧!是吗?二弟听哥一句劝,此人你动不得,至少现在你不能动。”
“为什么?”
薛尘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道。
“此人是东林党的人,如今朝廷东林党势大,一个个自诩国之栋梁,好像整个大明朝有了他们才能继续辉煌下去一样!切!一群酸儒罢了,斗倒了浙党,就开始将手伸到了咱这种太监的身上了,前日还有东林党上书,说要废除咱们司礼监王安公公的权力,不过上书被驳回了而已,一群二货。”
“东林党?”
薛尘嘴里嘀咕道,虽然他历史方面的知识被抹除了,但是在现实世界的时候,在某些电视剧里确实听到过东林党这一类人。
可是这些家伙后来都被东厂阉党的人给杀绝了。
想不到这个时候,这两家就已经结下了梁子。
“可不是吗!他们自诩清流,将我们这些太监比作浊流,还想要清算我们,他们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那大哥,你岂不是现在很危险?”
李进忠站起身来哈哈一笑,对着薛尘举起一根指头道。
“我的上司魏朝魏公公告诉我,这些东林党人都是一群狗屁,整个天下只有紫禁城龙椅上的那位才有真正的权力决定如何处置任何人,就凭这群酸儒能干出什么是事儿,什么清啊~什么浊的!都是狗屁!圣人出黄河清,可这黄河什么时候清过,不能只因水清看起来干净就偏用,也不能只因水浊不能饮用,就不用!况且一群道貌岸然之徒,他们清什么清!”
说着,李进忠便从怀里拿出一定金元宝来。
“瞧见没有,刚才那吕长江光是给我的茶水费,就这个数,足够他两年的俸禄了,身为东林党人,他算哪门子清流。”
见到这枚金元宝,薛尘就越想越气,站了起来,还想去顺天府将吕长江抓起来。
李进忠太清楚他这个弟弟的脾气了,赶紧将他抓住。
“听我说,这个时候你不能动他!你动了他,就是打了皇帝的脸,打了内阁众阁老的脸,到时候小命不保!”
“大哥!我是锦衣卫,既然穿上这身飞鱼服,这就是我职责!既然做实了吕长江是一名贪官,我就是要抓!”
“混账!你一个小小的七品锦衣卫如何都得过,你的上司王一贯,我敢打包票他绝对比你还清楚,你就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记住!上面要用的人你推不了,上面不用的你也保不了!”
“而且,我也不会随你去当证人的!”
李进忠看穿了薛尘的心思,高声叫道。
薛尘愣住了,想不到自己的大哥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这也是第一次作为大哥的李进忠骂自己。
薛尘停止了动作。
“大哥,你变了!”
薛尘转身看着李进忠说道。
“变了?呵呵,二弟,变了是好事,在官场混要看形势,知进退,一腔热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反而还会自害其身,大哥这是在教你。”
薛尘只道是李进忠害怕危及自己,所以有些抱歉道。
“大哥,我没有想过将你拉下水,抱歉。”
李进忠按着薛尘的头,轻笑道。
“说什么屁话,你是我兄弟,我怎么会怪你,这时辰不早了,我要先回宫了,下次有机会,我会来找你的。”
“嗯,大哥慢走。”
薛尘对着李进忠拱手一拜。
李进忠转过身去,双手拍击打了两声。
在巷子里的轿夫们抬着娇子走了出来。
李进忠要上轿子的时候,转头对薛尘说道。
“二弟,大哥在回宫前在多嘴一句,大哥答应你,无论你被何人给你难堪又或者是惹你生气,大哥总有一天会替你讨回来,因为你大哥不再是从前的李进忠了,这些当官的以为他们手中拥有的权势会一直拥有吗?笑话!总有一天他们的权势都会离他们而去!我将来一定会赢!因为我已经懂得赢下去的秘诀,不会输的秘诀就是一直赢下去,赢到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你,赢到你拿到你想要的一切,赢到你能左右自己的所有...”
“大哥,你...”
“二弟,输一次不要老火更不要害怕,别输不起,记住!对自己说,咱们的人生未来毕竟滔天巨浪万丈高!哈哈哈!”
说完,李进忠满意地跨入轿子,向着回宫的方向去了。
“大哥,你果然变了,变得更加有自信,同时变得更加有..野心了”
薛尘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无奈地骑上马,朝北镇抚司而去。
当他回北镇府司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初起的阳光,洒在四四方方的北京城中。
朝霞如彩。
而这位锦衣卫少年却骑马慢行着,脸上充满了不甘。
在转一个街口,就能回北镇府司了。
刚转弯,就远远地瞧见王从在北镇府司外面街口的茶铺向他招手。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还有一个人在等我。”
薛尘自言自语道。
他跳下马来,牵着马慢慢走到茶铺。
“回来了,呵呵,我请你喝杯茶吧。”
薛尘向里面望去,只见从来不出门办理公务的锦衣卫指挥使王一贯已经在那里坐好了,手里端着热茶对着上面的热气轻轻吹了起来。
薛尘心情不佳地走到王一贯面前一屁股坐下。
“大人假如我猜得不错,您应该是知道这吕长江不是个好东西吧。”
王一向没有回答他,只是把手里这杯刚刚泡好的茶放在薛尘面前。
“你离开前,王从不是与你说了吗,这次的案子能让你有所收获。”
王从在两人旁边坐下,对着王一向拱手行礼。
“大人,我的的确确提醒了他。”
薛尘低头不语,拿起热气腾腾的茶水一饮而尽。
不顾旁边的王从阻拦,硬生生地把生生地把热茶水灌了进去。
一股滚烫的感觉从喉咙一直到胃里,薛尘的脸色一瞬间涨红起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王一贯,抬起头看着薛尘的样子,并没有取笑他,反而有些看到了曾经自己少年时初入官场的不甘,叹了口气,悠然说道。
“我知道你此刻心情是如何地不甘心,但是没办法,这就是如今的官场!”
薛尘咳嗽了一下,双眼满是泪光,不知是不甘还是由于茶水把自己烫着了。
“官场上,所有道路的终点都通向京城,而京城里的人心又通向那皇宫,站在朝堂之上是每一个人的梦想,不要小瞧这些书生,有时候他们可怕起来,比那菜市口的刽子手还要可怕!”
“我这是在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