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没想到姜氏喊她过来是为了解除婚约。
不等她表态,姜氏又开口:“先前让你与杳杳成婚,一来,是我时日无多,想亲自为杳杳挑选一佳婿;二来,也是为了让杳杳她阿父打消某些念头,我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会在临莒县遭遇这样的变故。”
刘恒此人再有不足,与杳杳终归是至亲血缘,她先下手为强,也是笃定刘恒不至于强拆女儿的姻缘。
世家子弟做事都会顾及外界风评。
哪怕刘恒再想讨好孟太师,也只敢在方圆规矩之内。
但徐赉不是世家子弟。
所以,他不会遵守世家的游戏规则。
“我知大郎你重情义,但西凉军行事素来霸道,非寻常百姓能招惹,哪怕是雒京城中的士族,路遇西凉骑兵都会选择避让。”
姜氏并非不知感恩之人。
这些日子,她打从心底认同了谢蕴这个女婿。
而自己这具残躯更是受江氏照料颇多。
然而,事已至此,实在没必要再将谢蕴母子牵扯进来。
这门亲事本就是她强求而来。
谢蕴尚年少,没了杳杳这个新妇,以他的聪慧上进,将来娶个良家出身的妻子并不难,不该将性命交代在这临莒城中。
“以我现今的身体,必然是支撑不了几日。”
一番话下来,姜氏已疲惫不堪。
但她还是坚持继续说完:“原先应允你们母子的事,我恐怕要失信了,待阿大他们的伤势好转,我就让他们带着我的棺椁回陈留,或许族中还会顾念我父在世时的那点情面,派人前往雒京。”
“至于能不能救回杳杳——”
一想起被强行带走的女儿,姜氏已然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谢蕴从姜氏房间出来,没着急去寻江主任,而是探望了阿二等人。
虽然已经知晓姜氏部曲三死五伤,当她亲眼看到通铺上受伤的五个部曲,闻着医用酒精都无法遮掩的血腥味,尤其是阿二,面上挨了一刀,哪怕有江主任出手缝合伤口,破相已成事实。
五个人里,阿大受的伤最轻。
——只折了一条胳臂。
这会儿,屋里也就阿大还醒着。
阿大听见开门声,扭头瞧见谢蕴,单手撑着通铺就要起身:“姑爷!”
才一开口,阿大就红了眼眶:“我等在徐府未保护好夫人与女郎,有负主人生前所托。”
谢蕴并不擅长安慰人,却也看不得七尺男儿落泪,“这次不怪你们,况且,你们已经尽力。”
阿大闻言,更是羞愧难当:“是女郎答应入京,我等才留住这条贱命。”
君辱臣死的道理,他们何尝不知道。
护主不力,他们本该当场自刎。
可为将夫人送回驿馆,他们选择了带上同伴尸首离开徐府。
谢蕴听到阿大说是刘小娘子自己同意去雒京,便知刘小娘子将自己昨日的话听进去了,鱼死网破看似壮烈,实则也堵死全部后路,与其做无谓的牺牲,不如适时做出妥协。
只要人还在,旁的东西并没那么重要。
“还请姑爷帮我等一个忙。”
阿大想让谢蕴做的,是将后院柴房里三具尸体给烧了。
“我知火葬对死者多有不敬,但老三他们不该埋骨在异乡,我想将他们带回陈留。”
谢蕴应下:“好。”
让阿大先歇着,谢蕴去了后院。
临时存放尸体的柴房里,被熏了艾除味。
谢蕴望着地上盖白布的姜氏部曲,想起路上彼此的相处,虽不像与阿大阿二他们那样熟稔,却也不能再算陌生人,她学骑马的时候,老三还将自己那匹性情温顺的红马借给了她。
“恩公,可要某去买几口薄棺?”
谢蕴扭头,看了眼柴房门外的那颗脑袋:“不必。”
某只招财猫迟疑片刻,还是跟进来:“人死不能复生,况且,这几位大人是为护主身死,回了陈留,姜氏必不会亏待了他们的家人。”
“这种补偿,不见得就是他们家人想要的。”
这话,刘蟾没法接。
一路同行,他早就习惯少年偶尔的语出惊人。
作为世家子,少年实在过于心软,不管是对庶民亦或是对部曲。
部曲依附于世家,说白了,就是世家门下的刽子手。
就像那日珩阳城破,王琮家眷一路奔逃,便是部曲负责断后,从那些部曲接受世家的豢养那刻起,已做好有朝一日为主人战死的打算。
驿馆后头,便是一块大空地。
那里正好合适火化。
谢蕴请刘蟾帮忙买些干柴,自己径直往外走。
上楼后,谢蕴就把自己准备干的事如实告诉了江主任。
江箬停下手头清洗镊子剪刀的工作,看向女儿:“你要去追那支入京的队伍?”
“是。”谢蕴点头:“您不是好奇伤我的人,现在我就去为自己报仇。”
稍一停顿,她又补充:“顺便救一救刘小娘子。”
“护送刘小娘子入京的是西凉骑兵。”
“我知道。”
谢蕴将自己从空间里取出的东西放在桌上:“骑兵再快,马槊再利,也是抵不过它的。”
那是一杆awm狙击步枪。
awm,又称超级马格南,在千米之外仍有超强杀伤人。
谢蕴亦做出安排:“等我离开,您就让刘蟾将后院的三具尸体火化,然后带着所有人尽快出城,咱们在平昌县汇合。”
有刘小娘子在,谢蕴倒不怕不认得路。
“方才我去为刘夫人针灸,她与我讲,你与刘小娘子的婚事无效了。”
猜到江主任想说什么,谢蕴也开口:“那是在刘夫人眼里,我和刘小娘子自有约定,哪怕这笔买卖注定亏本,既然是双方自愿签下,没有中途反悔的道理。”
况且——
她救刘小娘子,的确只是顺道。
“您清楚的,我从来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
实在杠不过,她跑就是了。
谢蕴没再将大狙收起,而是寻了块黑布包裹好背到右肩上,才从后院牵出老三那匹马,上杨村的老幼妇孺就围过来:“恩公是要去哪儿?”
“去杀个人。”谢蕴给马儿喂了半块菽饼:“再将刘小娘子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