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舫在远处从黄包车上下来，压压帽檐，搜寻从他母亲口中得知的私塾，一眼就看见早晨路过他家的小人。
不知道他正在想什么，含着饭也不咀嚼，鼓着腮帮子发呆，亮眼的黑白皮鞋停在他跟前。
季白白回神，下意识抬头看上去，与林熙舫对上视线，先是一怔，随后连忙站起身，将碗筷收在背后，使劲咽下嘴里的饭。
“咳咳……这位先生，是有什么事吗？”季白白不免噎得慌，咳嗽两声，清清嗓子。
“噢，我是想来投资这个私塾的，行个善心，来看看环境先。”林熙舫脸不红心不跳，一脸正经撒着谎。
季白白装着惊喜，微弓腰，五指并拢往里指去：“请，往里请，小孩们都睡着了，您先在院子等一会，我去去就回。”
说着，捧着碗筷匆匆往厨房去，生怕林熙舫等急了。
林熙舫看着季白白小跑离开，轻声呢喃：“这小模样长的真出乎意料，之前怎么没瞧见过他。”
他安静站在院子中，等季白白一边擦手一边往这跑，唇红齿白，一张一合：“您好，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那只白嫩嫩的细手伸到跟前，林熙舫回握，上下晃动一下：“您好，我叫林熙舫，称呼我林先生就好，您呢？”
“林先生您好，我全名季白白，是这所私塾的老师，也是创办人，”季白白收回手，带着浅柔的笑意，往前走用手势指引林熙舫往习室走，“林先生，我带你去瞧瞧习室，资金有限，我也只能卖下这院子。”
卖这院子的钱还是当掉大部分的古书得来的，没办法，在这个时期，原主甚是觉得，教育下一代人会比他所重视的古书还要更重要些。
林熙舫点头，跟上季白白，他来这不是做什么投资，也就只是好奇这个人，没想到季白白居然没听过他的大名，这让他玩性大发。
习室很简陋，林熙舫眼底不免带起丝嫌弃，墙角边都有青苔了，也不知道怎么还能在这学下去。
季白白简单介绍一下，然后带他来到隔壁，小孩们都睡的很香甜，里面放有五张大床，都是原主亲手打造出来的，怕小孩们觉得硬，还收集了不少木棉，木棉树开苞时就会飘落很多棉絮。
收集的木棉晒干，找来零散的布料缝合成被套模样，再塞棉絮进去，就做出了简单的垫子。
怕吵醒他们，季白白特意靠近林熙舫的耳边，热气洒在他的耳蜗，也没咋听清季白白的话。
“没别的地方了？”林熙舫也学着季白白，靠近他耳朵说话，看见他泛红的脸，娇俏可爱。
耳朵似乎是他的敏感点，红着脸往旁边挪挪，咬着下唇，还是很客气回答问题：“有的，还有个小柴房，林先生随我来。”
柴房就是厨房，有个石基围成小圈，上有一水龙头，下面堆满了没来得及洗的碗具，旁边是灶台，还有个小后门。
季白白解释，那是农民送菜方便进出的小门，专门留给他们，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挑选菜品，农民送啥来他就煮啥，所以私塾伙食也不咋样。
林熙舫问出纠结的问题：“你收钱教人不？”
季白白摇头，叹息一声：“林先生，若是我收费教育，那必定没几个家长愿意送小孩来学，倘若您能投些资金，必感激不尽，往后我试着找别样的活，多少会还您一些。”
此话一出，就相当于季白白借了他的钱，日后会还，季白白现在手头紧，想买些新书改善伙食都做不到。
而且他也不能像原主那样，整日盼着他姐寄钱来吧，固然顾大家很重要，但是连小家都没顾好，怎么能做好顾大家这件事。
他能牺牲所有，为中华崛起而奋斗，钱财一事终究不能让他姐承担。
“我实在不理解你的做法，不收费教人，你的钱从何而来？若是想借钱财，给个我愿意借你的理由。”林熙舫双手抱胸，眼眸带起兴趣。
季白白指指锅灶：“我也没别样的拿手活，也就煮吃食还不错，过两日我研究好新的小吃，拿到林先生跟前，尝过，那由林先生考虑是否能借于我。”
林熙舫点头答应了，季白白吐出口浊气，猛然意识到林熙舫还在，脸又红起一层，低眉：“林先生要是有它事，可以先回了，我还要洗干净碗筷。”
“你怎找到我？”林熙舫想笑，分明他是一位教书的，还这粗心模样。
“对，林先生方便留个门址吗？”季白白掐掐指尖，也觉得自己傻冒。
带着林熙舫回到习室，将自己的纸笔递给他，想等他留下地址后送他离开私塾的，林熙舫倒是先赶季白白去洗碗。
季白白想着这也没什么好偷的，林熙舫也不会偷东西，也就回柴房去了。
林熙舫其实是怕自己在他面前丢脸，他没学过几个字，勉强能认一些，写的话要想很久，记起笔画才知道怎么写，所以要的时间有点多，哪怕只是几个字。
好在等季白白回来，他也停笔了，铅笔写出来的字有些歪扭，认真看还是看得懂的，季白白拿过纸看一眼，挡住嘴巴，那没控制住的嘴角，差点就被看见了。
林熙舫想质问，隔壁有小孩已经睡醒了，揉着眼出现在习室门口，糯糯问季白白：“教书先生……我想尿尿。”
小孩看见林熙舫，瞪大眼，哒哒跑到季白白身后，露出半张脸：“先生！他是谁呀？”
季白白惯性摸摸小孩头，带着他往外走：“这个哥哥来瞧瞧咱们的习室呀，好奇咱们学习的地方呢，其他人都醒了吗？”
小孩摇头，由季白白牵着手，打起哈欠：“唔，就我一个人醒了哦，我轻轻的出来的，先生，我想尿尿才醒的。”
“好，现在带你去。”
面对孩子和面对他简直是两个模样，林熙舫站在习室门口，笑着看季白白温柔带小孩出门的样子，心底想着。
难得有个没听说过他大名的教书先生，他得好好让教书先生记住他的大名才行，比如让教书先生眼眶发红哭鼻子，肯定忘不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