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洮河郡。
新上任的洮河郡行军总管刘树义本来都已经在与周公交心了,却是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
虽然他这人远没有其父刘文静的才能,但做事儿勉强还算踏实,深知若是没什么要紧之事儿,自己麾下是不可能半夜来扰他清梦的。
“出了何事?”让侍候的侍女去开门,刘树义也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很快,一亲信便跑了进来,说道:“国公,就在不久之前,赵岩所率的怨军突袭了龟兹王一部。”
“嗯?”听到这话,刘树义的睡意瞬间全无。
这个节骨眼儿上,怨军出现在了大赵王廷的地界,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至于龟兹王一部被屠,他倒是不怎么在意。
和他又没什么交情,加之都是异族,他为什么要在意?
“怨军何时进入大赵王廷的?我们的斥候怎么没有任何察觉?这么一支军队堂而皇之的就进了大赵王廷,斥候都是干什么吃的?”刘树义有些怒气。
大赵王廷纵深才多深?敌人能在眨眼间兵临龟兹王一部,那也就说明怨军能在他们还没察觉的情况下兵临城下,这才是最让他恐怖的。
亲信闻言,也是有些恼火,他是和刘树义一起到的洮河郡,对于怨军也只是有所耳闻,但从未亲眼见识过,所以这会儿听到这样的话,他也是一脸的不屑。
“升帐!本国公倒要问问,我洮河郡将士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敌人都到眼皮子底下了,连个音信儿都没,难道要等本国公的脑袋都被贼子砍了去,才有人来通知本国公不成?”刘树义是真的动怒了。
如今他背靠了李恪,和大明的关系不能说是势同水火,但大明要是有机会的话,绝对会除掉他!
这一点儿他其实很清楚。
谁让他接任了洮河郡行军总管。
亲信闻言,立马就转身走了出去。
所谓升帐,那便是有军情要议,别说是睡觉,就是在投胎,只要还有一口气儿,也得抬到中军大帐。
不多时,刘树义的中军大帐便挤满了人,众人都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这位刚上任的行军总管。
这大半夜的,突然将众人都召集起来,谁也不知道刘树义抽了什么疯。
“就在刚刚,大明赵岩率怨军突袭了龟兹王一部。”刘树义一脸寒意地说道,“诸位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听到这话,众人都愣住了。
大明突袭了龟兹王?
好家伙,他们是真没想到。
大明会在这个节骨眼儿对龟兹王下手。
至于说大明此举意味着什么,他们自然明白。
“这赵岩好大的胆子,龟兹王怎么说也是持有我大唐敕令的使节,他怎敢对龟兹王下手?”当下有人就怒声道。
这些日子,他们和李君羡一起也和万俟璞交过手,双方的关系可是不怎么友好。
当然,这不是针对李承乾,只是单纯的针对怨军而已。
都是从军的,谁还没点儿脾气?
“这不是最紧要的。”一旁的李君羡说道,“我们现在都还收到斥候来报,只能说明一個问题,那就是我大唐的斥候都被怨军给清理了!
在这一点儿上来说,怨军的确比我们更有优势,他们麾下的斥候,望远镜都是标配,而反观我们,望远镜虽然也有,也就几位将军有这个玩意儿。”
说到这里,李君羡也是一脸的无奈。
在军备方面,他们确实赶不上大明。
大明在这方面也极愿意花钱,在洮河郡久了,他对大明也有所了解。
众人闻言,当即也都沉默了,一个个都不说话。
对于这个结果,他们早就猜到了。
刘树义闻言,叹了口气,这才说道:“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是我们该如何去救援龟兹王一部,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手持我大唐敕令的使节,既然人家已经来求援了,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吧?”
“救援?”李君羡闻言都愣住了,“大帅,别说我们真要这么做了会不会影响唐明之间的关系,哪怕不影响,可这会儿就算我们出兵是不是也晚了?
以万俟璞那些狗东西的心狠手辣,既然已经动手了,这时候,只怕龟兹王一部都上奈何桥了!”
他说完,一众将领都点了点头,对这话是深以为然。
毕竟他们是见识过怨军那彪悍战力的。
当然,刘树义没见识过,听能听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当下也是一脸的疑惑:“龟兹王连坚持到我们驰援的机会都没?”
“没有。”李君羡说道,“虽然末将和怨军的那些家伙素来看不对眼,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家伙的战绩是彪悍的,也是无解的。
这段时间,末将和那万俟璞在大赵王廷的地界上没少斗,的确很吃力。”
对于万俟璞,他是恨他不死,但对于万俟璞的实力却也是相当认可。
刘树义闻言,也是有些恍惚。
李君羡说起来他也不陌生,对这位他自然也是了解一些的,知道李君羡不可能扬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唯一能让他这么做的原因,无外乎是因为他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么一来的话,刘树义就有些懵逼了。
自己的对手这么彪悍的?
当然,他也没有畏惧,作为刘文静的嫡长子,不管有没有本事,傲气还是有的。
“不过大明这摆明是将我大唐的斥候给清理了,我们要是一点儿说法都没,是不是有点儿不合适?”就在这时,有人说道。
李君羡闻言也是点了点头,在这一点儿上,大家是有共识的。
可要是说借此出兵,李君羡可不会开这个口,毕竟是跟着李二杀出来的将军,当长孙无忌、尉迟敬德、褚遂良这些人陆陆续续被调回长安后,李恪一系陆陆续续开始接掌洮河郡时,他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会儿,他思考的其实不是这个,而是李二将他留在这里,到底是想埋一颗钉子还是说放弃了他。
换句话说,他如今其实是在等,等李二的旨意。
所以这个节骨眼儿上让他支持出兵,如果李二另有旨意呢?
至于说如果被李二放弃了,那他的选择性可就多了,不一定非要和李恪一系绑在一起。
当然,首要的选择其实还是李二。
“的确,如果我们的斥候被人杀了,还屁都不放一个,岂不是污了我大唐的英名?这样,派人去诘问赵岩,我大唐斥候怎么一个都没回来?”刘树义想了想,还是说道。
不过这一次,他没再提出兵的事儿,为了活着的龟兹王,可以冒冒险,但为了一个可能会死了的龟兹王,那真没冒险的必要。
更何况,龟兹王又不是他的人,真要是他的人,他也愿意去试试。
至于诘问赵岩,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到目前为止来说,没人知道大唐的斥候是怎么回事儿,更不敢确定地说人就是赵岩杀的。
……
而在郡守府,许敬宗也收到了龟兹王一部覆灭的消息。
他当即也是在床头上一愣,一瞬间,他发现被窝里的妾室好像也不香了。
“这么快?”许敬宗低声道,“这才多久啊,长安那边的消息前两天才传来的吧?大明就已经有动静了?
这是要肃边?”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可能性。
毕竟大唐和大明如今的冲突都围绕着大赵王廷在进行。
所以有这种想法,也是常理。
“不好说。”报信的是他的管家,闻言说道,“按照郡守之前的分析,大明的反应过于激烈了一些。
不过大明打着清剿吐谷浑余孽的名义,我们倒也不能说什么,现在的问题是,慕容戈还在我洮河郡,我担心……”
“你担心大明问我们要人?”许敬宗哪儿不知他担心的是什么,其实他也担心。
当时以为慕容戈是一步好棋,但谁知道,长孙无忌回京后没多久,事情就变化到了这步田地。
“那我们要不要提前将慕容戈驱逐出大唐?”管家说道。
这也是个心狠的人,只要不牵连到自己人等,他是不在意别人死活的。
许敬宗闻言,也是皱了皱眉头,按理说,这是当下最好的选择,这么一来的话,既不得罪大明,也能保全自己。
真要到了大明来要人,他还真不好办。
拒绝吧,大明的那位可不是那么好得罪的,他又不是长孙无忌,既有身份又有地位。
琢磨了一下,许敬宗突然笑了,原本略带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中突然冒出了精光,一看他这副模样,管家便知道自家这位家主又有馊主意了。
“不用。”许敬宗笑道,“杜楚客不是来了么?这样,将慕容戈交给杜楚客,他如今是蜀王一系,手里拿着这么个大杀器,如果是他交给了大明的那位,我们是两边都没得罪,甚至还在蜀王那边邀了个功。
如果他想用慕容戈来做文章,那也跟我们没关系。
这个时候,哪怕是大明的那位也不会明着招惹我们,至于蜀王一系,就更不会了。
今时不同往日了。”
“可这样一来,看似两边都没得罪,其实两边可都得罪了。”管家听到这话,隐隐有些担忧。
许敬宗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道:“无妨,要想火中取栗,怎么可能不付出一些代价?你以为齐国公他们那些人今时今日的权势怎么来的?不都这么来的么?”
风险他不怕,作为一个野心家,许敬宗深切的明白,只有绝对的付出才能换来绝对的机遇。
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明知道此地危险,长孙无忌有意调他回京,但他还是赖在了这个地方。
不就是为了搏一搏么。
赢了,许家三代不愁!
这就是他的心思。
老管家闻言,当即也就不再多言,是这么个道理。
“那老仆这就去安排。”
“赶快,现在就去。”许敬宗说道,“这事儿,宜迟不宜早,等赵岩在龟兹王一部中没搜到慕容戈,定然会知道慕容戈藏在了我洮河郡,以那些家伙的桀骜不驯,到时候定会来我大唐要人。”
对于大明的那些官员,这些年他也是了解颇多,深知那些人的秉性。
管家闻言,这就转身而去。
见管家离去后,许敬宗坐在床头上思量了许久。
他知道这是一次风险与收益并存的机遇,但他自诩不比任何人差,这一次,怎么也要为许家搏个三代无忧。
而当杜楚客被人从睡梦中惊醒后,听着许敬宗的管家念叨着,整个人都懵逼了。
我这才刚来,就有如此大礼?
他还没收到龟兹王一部被突袭的消息。
没办法,初来乍到,他的消息渠道还没铺开。
而且,人家龟兹王当时求援,肯定是向军方和洮河郡郡守求援,谁会求到他这个屁股都没坐热的别驾身上?
不过对于慕容戈这人,他还是了解的,来的路上就恶补了一下这边的基本情况,有士族在背后做情报疏通,这些事情都是小事儿。
只是这会儿,他有些犹豫。
他知道,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不然的话许敬宗岂会连夜将人送到他手上?
许敬宗是个什么人他还不知道?
无利不起早的家伙!
“你家郡守倒是大方。”杜楚客笑道。
许敬宗的管家闻言,却是一脸无奈地说道:“别驾说笑了,我家郡守倒是谈不上大方,只是此番别驾、行军总管包括之前就来履任的郡丞,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估计也不用老仆多言了吧?
众所周知,我家郡守只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罢了,这等事儿,也不是我郡守府能参与的,所以,思前想后,这慕容戈放在我们手里,反倒是个烫手的山芋。
若是别驾觉得为难,老仆这就将其送回大赵王廷。
只是因为别驾和郡丞都在洮河郡,先问问罢了。
我家郡守不想得罪任何人。”
这话半真半假,不过谈判就是如此,谁他妈讲真话去谈判啊?
杜楚客自然也听懂了,这话很简单,李恪的势力就在眼跟前,虽然李承乾势大,但县官不如现管,咱先紧着直接利害关系大的来。
这个倒也说得通,许敬宗就是这么个人。
当下,杜楚客闻言,也就点了点头。
他这个人意志极其坚定,既然有了选择,自然不会三心二意。
慕容戈掌握在自己手里,定然要比送给李承乾好。
不过这也让他意识到了自己急需自己的消息渠道,很显然,今晚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吓到了许敬宗。
不然就以许敬宗那老匹夫雁过拔毛的性格,岂会将慕容戈送出来?
见杜楚客同意了,许敬宗的管家很快就将人都交接给了杜楚客,完事儿后也不停留,当即便躬身告辞。
离开别驾府的时候,忍不住摇头道:“想当初蔡国公与梁国公合称房谋杜断,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说罢,转身就走,片刻不留。
而在府中,杜楚客知道自己可能接手了一个烫手山芋,但却是丝毫不慌。
这时候,他需要给蜀王一颗定心丸,只有如此,蜀王一系才会全心全力的支持他!
有士族、有元谋旧臣、有无数官员支持,他有何惧?
哪怕是在这洮河郡,他也有底气和大明的那些家伙斗上一斗。
人啊,都是骄傲的。
当年其兄长能辅佐当今陛下成就一番霸业,他杜楚客难道就不行?
要知道,他年轻时候的声望,可是远在其兄长之上的。
这些年,他一直活在杜如晦的阴影之下,别人只知他是杜如晦的弟弟,却无人知杜如晦是他杜楚客的兄长,何其悲凉?
他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告诉世人,杜如晦?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