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朱雀大街。
当大明使团已经悉数就位之后,长孙冲也便静静的等着。
按照之前大唐方面给出的信息来看,没多会儿,李二便会宣召大明使团觐见。
还别说,接待如此庞大的使团,对于大唐来说,也是一次考验。
此时,两仪殿中,李二也在和群臣补充一些可能忽视了的事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长孙无忌见大事小情都有了定论,这才说道:“陛下,那这便宣召大明使团入宫?”
这是之前就已经有了定论的,所以长孙无忌才会开口。
而就在这时,李二却是摆了摆手,道:“不急,今天天色也不早了,大明使团又如此庞大,明日吧,今日先让他们安顿下来再说。”
听到李二这话,众人都愣住了。
不是,人家使团都在外面等了许久了,你一句话就改天了?
这多少有点儿儿戏了吧?
“陛下,这不合我泱泱大唐的气度吧?”魏征实在是没忍住,站出来说道,“作为天朝上邦,出尔反尔,岂不是引得天下人嘲笑?”
听到魏征的话,李二倒也没反驳,浅笑了一声问道:“朕乏了,可行?”
众人无言,就李二这状态,别说乏了,夜御三女怕是都不在话下。
不过这就是李二!骄傲的他,哪怕是装都懒得装一下。
群臣无语归无语,但又能说什么呢?
见众人不再多言,李二直接说道:“来人,朱雀门传朕口谕,就说朕今日乏了,大明使团明日觐见。”
说完,李二起身就走,片刻也不停留。
众人见状,也是无奈摇头。
走出两仪殿,有人低声道:“陛下最近是愈发的强势了。”
“谁说不是呢?”有人接过话茬儿说道,“不过如此一来,蜀王那边怕是松了口气吧,还有崔家那些人,今夜,他们当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另一边,房玄龄等人也是在窃窃私语。
“陛下这是想给大明一个下马威?”温彦博低声问道。
房玄龄摇了摇头,道:“谈不上什么下马威,不过是在安抚蜀王他们罢了。”
作为昔日的当朝宰辅,李二刚开口,他就猜到了李二的意图,对此,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很正常的一种手段罢了,怎么的,难道在他刚刚扶持起来的蜀王一系正准备挽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时候,直接给人家泼一盆冷水?
这就符合李二的利益了?
长孙无忌倒是没多言,对他来说,这一切都不重要。
按部就班,紧跟李二的步伐,就是他的策略方针。
……
朱雀门外,长孙冲一行人却是等了许久了,说不焦急定然是假的。
这会儿,他们代表的是大明王廷,一举一动都被无数的长安百姓盯着,可不敢丢人现眼。
而就在这时,一传旨太监走了出来,长孙冲等人见状,立马站得笔直。
可就在他们期待着传旨太监宣大明使团入宫觐见之时,那太监却是扯着公鸭嗓高呼道:“传陛下口谕……”
等传旨太监说完,长孙冲等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原先的激动和兴奋瞬间就荡然无存。
不过这是李二的口谕,他们也无法说什么。
而在街道两旁,却是有不少人在窃喜,这是一个好兆头,至少对他们来说,是的!
“王爷,这就是大唐的待客之道?”待内侍回宫,长孙冲却是看向身旁的李孝恭问道。
语气谈不上冷峻,但的确是多了几分不满。
当然,这不是针对李孝恭,而是作为大明使节,他必须摆出来的态度。
李孝恭这会儿其实也懵逼,本来不是这样的,可最终走到这一步他能说什么呢?
不过这会儿他也是阴沉着一张脸,冷声道:“贵使莫不是没听到,今日我大唐陛下乏了,这個答案可还满意!”
两人极有默契的辩驳了一番,然后这才安排庞大的使团下榻。
按照以往的惯例来说,使团一般都是下榻鸿胪寺,不过这次显然不太可能。
没办法,整个使团数万人,哪怕是大唐的鸿胪寺也没有这接待力。
当然,这就不得不提到大唐朝廷恐怖的执行力了,他们早在使团入京之前,就在朱雀门外收拾出了一排宅子。
其目的就是为了安置使团的。
看到这一幕,长孙冲皱了皱眉头:“王爷这是何意?自古以来他国使团不都是下榻鸿胪寺,为何我大明使团却是连进皇城的资格都没?”
有些人分不清皇城和宫城,简单来说,宫城是皇帝也就是李二的居所,而皇城则是各部的官署。
就比如鸿胪寺,便在朱雀门内以西不远的地方。
至于普通百姓、商贾生活的地方,则称郭城,长安、万年都是长安府下辖的郭城。
“长孙尚书说笑了不是。”李孝恭闻言也是立马笑道,“贵国使团数万之众,纵使是我大唐鸿胪寺也无如此接待之力。当然鸿胪寺已经将所有能腾出来的客舍都预留了出来,只是实在住不下的人才会安排在外面。”
他正说着,时任鸿胪寺卿的唐俭从朱雀门走了出来,一脸笑意盈盈地说道:“怠慢了大明使团,实是老夫失职,晚间酒宴上,老夫定当多喝两杯。”
长孙冲闻言,笑而不语。
他其实明白了,大唐这是想将他们这些正副使以及一些有官身的和使团大部队分开,虽然不知道他们此番是什么目的,但长孙冲用脚指头想都能想明白,这里面决计是没安什么好心。
“既然大唐的鸿胪寺住不下,那我等便和使团住在一起便是。”长孙冲当即笑道,“我大明自立国以来,尚未有过如此特殊之举,岂能在我等身上坏了规矩?”
他是不可能和自己的使团分开的。
倒不是说信不过,而是担心使团中的人被大唐的读书人所迷惑。
要知道,崔、卢那些人家,别的本事没有,邀买人心的手段,那可是一流的。
而且,此番使团中,还有不少工部的匠人,这些人虽然忠,但真要说到花花肠子,呵呵,他们还真不是大唐那些读书人的对手。
“那怎么行?”唐俭闻言,立马说道,“这不是……”
都没等唐俭把话说完,长孙冲便摆了摆手,道:“大鸿胪就不必多言了,我大明从来没有丢下自己人而去享受的先例,吾等真要如此做了,他日回了日月山,又当如何向殿下交代?
左右不过是住的地方罢了,怎么着也比当年大明立国之初时强了些许吧?
那日子,爬冰卧雪,我大明上下不也熬了过来,怎的,今天的处境难道比昔年更加窘迫不成?”
他是一点儿不在意,作为使团的自己,住在皇城之外的确有损大明天威,但作为堂堂天朝上邦,连个使团都安置不下来,难道就不丢人了?
这玩意儿都是相互的,就看谁的脸皮更厚了。
见长孙冲坚持,唐俭看了李孝恭一眼,希望他出出主意,李孝恭却是一言不发,这事儿,他也没招。
“这样,贵使勿忧,本官先去请奏一番。”唐俭有些无奈。
真要让长孙冲这么干了,他大明固然丢人,但大唐怕是也挣不到什么脸面。
而作为鸿胪寺卿的他,那还真就是难辞其咎,最恶心的是,如此一来,他在李二和李承乾父子间,颇有几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意思了。
长孙冲自然没有拒绝,他其实也知道,只要自己态度坚决,该着急的总归不是自己才是。
泱泱大唐,天朝上邦,比他们更加在乎脸面。
要不然,也就没有了各国使团来长安骗吃骗喝的故事发生了。
“倒是给大鸿胪添麻烦了。”长孙冲躬身,一脸歉意地说道。
唐俭恨不得一脚踢过去,不过最终他还是回宫请示去了。
待唐俭走了,李孝恭看向长孙冲的眼神中也就多了些赞许。
这里面的门道他又何尝看不明白?
不过长孙冲能在这个年纪,就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都弄明白,也的确值得他高看两眼。
“让王爷见笑了。”长孙冲笑道,“吾等这会儿也要准备一下,失陪片刻。”
李孝恭点了点头,也便转身找李泰等人聊天去了。
待李孝恭走了后,长孙冲这才说道:“诸位这就安排一下,让大家都准备准备,我们很快就要进皇城了,切莫出岔子才是。”
他这话是对使团的几位副使说的,而听他这么说,作为副使之一的普勒勃勃顿时就有些不解,道:“刚刚那什么大鸿胪不是说鸿胪寺安置不下我们这么多人么?”
“鸿胪寺安置不下,难道皇城还安置不下么?”长孙冲笑道,“你们啊,还没弄明白,这不是安置不安置得下的问题,如果我们真就顺了他们的意思,那自然是安置不下,若是我等都不进鸿胪寺,那也便能安置了。
听我的去安排就是。”
他太了解大唐这一套手段了,就跟李二突然决定取消今日的觐见一样,不过都是试探罢了。
李二他没办法直面反抗,但鸿胪寺想拿捏大明,哪怕是李二的意思,他也不是没法子应对。
普勒勃勃等人摸了摸头,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门道,不过既然长孙冲这么说了,他们也就自然这么做。
待他们去忙活后,长孙冲又找到了薛仁贵,低声道:“大唐既然允了长明军入城,待会儿最有可能的安排便是将长明军安置在朱雀门内的左右武卫中,不过既然是右武卫过来的,十有八九就是在他们右武卫。”
“这大唐皇帝当真是胆气十足,上万大军也敢引进皇城!”一旁,叔孙钰难得的感慨了一句。
别忘了,他们可是刚刚杀出了赫赫威名的长明军,那可不是一般的军队可以比拟的,真要起了什么坏心思,呵呵……
“收起你的小心思。”薛仁贵闻言,脸色一寒,“人家既然敢将我等引进皇城,真当人家没有任何准备,搞不好,人家就是想借此机会试探我们一二,甚至想借机将我们都留在这皇城之内。
一万人的大军,在别的地方可能是一支劲旅,但在长安,能掀起多大的浪花来?”
薛仁贵还是很清醒的,并没有因为之前的大胜就得意忘形。
长孙冲见他这般,也便松了一口气,人家敢放你进城,就决计有对付你们的办法。
这时候要是犯浑,搞不好真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将军能这般想,我就安心多了。”
“长孙尚书大可放心,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本将军还是知晓的,而且,还有房老二他们这些人在,问题不大。”薛仁贵也是笑道。
就在长孙冲等人商量一些细节的时候,唐俭再次走了出来,依然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贵使着实是给本官出了个难题啊,刚刚本官已经上奏,朝廷虽然为难,但还是想了想办法,将鸿胪寺周边的几个官署给腾了出来,贵使,这就一起进去吧?”
“给大鸿胪添麻烦了。”长孙冲笑道。
这样的结果他早就猜到了。
几乎从小就在长安城长大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皇城里是个什么结构?甚至鸿胪寺周边是些什么建筑他都还有印象。
就区区数万的使团,看上去人的确不少,但大唐真要接待的话,这个能力还是有的。
一个多时辰后,数万人的使团都被安置妥当了,正如长孙冲所猜测的那般,长明军被安置在了右武卫军营之中。
“那诸位就先行歇息一下,晚点儿本官再派人请诸位饮宴。”唐俭笑道。
长孙冲立马躬身道:“那就有劳大鸿胪了。”
等唐俭一走,长孙涣便领着自己几个兄弟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见过兄长。”众人齐齐躬身。
长孙冲看着众人,也是笑道:“一别数年,倒是都成长了不少。”
说着,他还拍了拍众人的肩膀,这都是他自家的亲兄弟,之前在朱雀大街的时候,他就见到了众人。
“兄长如今才是炙手可热的人物。”长孙涣当即就笑道,“之前听闻兄长已是大明礼部尚书时,吾等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如今看来,兄长之成就,吾等难望其项背矣……”
“行了,就少给我拽文了。”长孙冲笑着摆了摆手,道,“这次就你们几人来了?其他人家的呢?”
“兄长说的可是程处默?房遗直等人?”长孙涣问道。
点了点头,长孙冲也没说话,在大明的时间久了,他还真有些不习惯大唐的这种交流方式了。
“他们一早就打听过了,知道诸位贤兄安置在了右武卫军营,这会儿一个个都跑到那边去了。”
长孙冲点了点头,他只需要知道这些人来了就行。
至于来不来自己这里,不重要,没有什么意义。
“对了,来之前,履行表兄曾托我转告兄长,说是今日太晚了,改日表兄定会亲自拜访兄长。”长孙涣又说道。
高履行,也就是高纯行的兄长,因为高纯行没回来,今天在朱雀大街看了一眼后,就和萧家的萧锐等人一道离开了。
至于让长孙涣带个话,其实也是一种示好的意思。
长孙冲点了点头,随即就对一随从说道:“将本官从日月山带回来的东西拿来。”
随从闻言,立马就明白了长孙冲的话。
作为长兄,回到长安自然不能少了自己弟弟妹妹的伴手礼,不多时,就有两人抬了个箱子进来。
看到箱子抬进来,长孙涣等人眼睛都直了。
这些年,他们早就知道大明的稀罕玩意儿忒多了。
要不是因此,他们岂会火急火燎的就跑了过来?
“不用着急,都是伱们的,待会儿我派人给你们送回府邸,到时候自己分了吧。”长孙冲笑道。
“哪用兄长派人给我们送回去?”长孙温便说道,“我们自己就能弄回去了,就不用兄长费心了。”
长孙冲也懒得跟他们客气,当下就问道:“对了,近来长安可有什么……”
这些家伙,可能在长安都是些二世祖,但要说到小道消息,嘿嘿,这些家伙是一个赛一个的多。
另一边,右武卫大营,这边可就比鸿胪寺刺激多了啊。
没办法,他们这边的二世祖太多了。
来的人那就更多了,而且大多都是军方的后裔,薛万彻甚至管都没管,一时间,右武卫弄得跟个菜市场一样。
“房老二,你过来。”就在这时,李景恒一把搂着房遗爱的脖子说道,“听说你把我家老二带给金城她们的伴手礼送人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旁还有个羞滴滴的小姑娘,正是李景仁的妹妹,金城郡主。
李道宗就两个儿子两个闺女,李景恒来接自己弟弟有点儿不像话,也就将自己这个妹妹带了出来。
房遗爱有些尴尬,不过理亏在先,他也不好意思挣脱李景恒,想了半天,才说道:“不是,金城的礼物我们早就给她了好吧?”
“什么时候!”李景恒也是愣了一下。
金城更加呆滞了,我没收到啊!
“我去,你们不能不认账不是?”房遗爱一把挣脱了李景恒,这才继续说道,“我记得当年我们攻打吐蕃的时候,吐蕃不是遣使向陛下求婚来着?当时求的是金城吧?要不是我们将吐蕃那些家伙给收拾了,金城不得嫁到吐蕃去?
这难道不是厚礼?”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愣住了。
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儿。
一开始,吐蕃求的是大唐公主,不过后来见这条路不好走,便动了宗室之女的心思,毕竟当时的吐蕃急需和大唐和亲。
但有些事儿,还真就是巧合,因为金城其实就是后世的文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