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泥孰绝非庸才,他之所以要趁势归附大明王廷,就是为了保全西突厥。
否则在未来风云变幻的岁月里,西突厥未必就可以独善其身。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西突厥真的需要时间来恢复元气。
说直白点儿,他们的归附,本就是为了找一个大腿抱着,来给自己争取时间。
但这又只是阿史那泥孰的一个目的,他另一个目的是为了离间大唐和大明之间的关系,这对未来西突厥东山再起是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
他去过长安,自然知道牛进达是李二的拥趸,当年在秦王府,他就见过牛进达随行李二左右。
而且,他还调查过牛进达来大明的缘由,说牛进达不是李二安排的,打死他都不信。
这让牛进达执掌西突厥的一切军政事宜,这跟把西突厥交给李二有什么区别?
关键是,这绝对会在一定程度上打消李二对李承乾的怀疑。
是以,他才急忙出声。
李承乾看着阿史那泥孰,一脸笑意地问道:“为何?莫非可汗是在戏弄本王不成?”
这称呼一转变,现场的气氛顿时就变了。
契苾何力和伊原峰立马闻声而起,一脸不善地看着阿史那泥孰。
就那意思,阿史那泥孰但凡说不出個一二三来,他俩人都有拔刀相向的感觉。
阿史那泥孰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脑子里当即就开始疯狂的运转了起来,只是瞬间,阿史那泥孰就想到了说辞,一脸笑意地说道:“殿下说笑了,微臣怎敢戏弄殿下。
只是微臣听闻牛将军早年也是从饥荒之中过来的,这几年西突厥也是天灾连连,这么个烂摊子总不能丢给牛将军不是。
而且再让牛将军见到西突厥那惨状,也担心牛将军触景生情……”
接下来的话他就没说了,这家伙,那也是不安好心,他本有意再说两句,挑拨一下李承乾和牛进达的关系,但再说的话,就显得话多了。
说到这份儿上,刚好合适。
李承乾自然也听懂了他的意思,心中冷笑。
牛进达的确是从饥荒中走来的不错,这家伙也的确是一个老好人,自从他儿子摔断腿后,牛进达这些年真就跟个圣人一样。
家里有点儿进项也接济了自己的当年的那批老兄弟。
如果说大唐还有谁在真正关心老百姓的肚子问题,他牛进达的确算一个。
可你要说西突厥的惨状能让牛进达触景生情,纯属扯犊子!
他们这一辈的老人挺有意思的,在他们的眼中,可能只有汉人才是人。
异族?
异族在他们心里,那他娘的就是爱死不死……
指望牛进达对他们触景生情,有可能,但也没那么容易就是。
“这个阿史那尚书就不用担忧了。”李承乾笑道,“本王相信牛大都护一定会处理好这一切的,而且,正是因为牛大都护曾经从饥荒中走过来的,所以他更能理解老百姓的困难,想必也会善待西突厥的百姓。
牛大都护,本王没说错吧?”
说着,李承乾又看向了牛进达。
牛进达闻言,立马起身说道:“殿下过誉了,不过老臣出任西域大都护,的确会首抓民生,让老百姓吃饱饭,才是老臣这个西域大都护的第一责任。”
“你看,本王没说错吧。”李承乾闻言哈哈大笑,“阿史那尚书可还有什么担心的?”
阿史那泥孰心都在流血,我他妈能说什么?
当即也只好陪着笑脸说道:“那本官就替我西突厥的百姓,先行谢过牛大都护了。”
牛进达客气道:“那都是本官该做的,不必言谢。”
到了这会儿,牛进达对李承乾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家伙基本上是把所有能安排的都给提前安排了,他还能说什么?
其实他和阿史那泥孰一样,一开始也不愿意去西突厥。
不过之前回去后,和段伦聊了聊,他倒是觉得这西域大都护一职还真就非他莫属。
毕竟只要他出任西域大都护,的确可以有效的缓解大唐和大明之间的关系。
这一点儿,毋庸置疑。
至少暂且,李二是不会怀疑他勾连李承乾的。
这不管是对大明还是大唐,都是好事儿。
至于阿史那泥孰会不会反悔,这一点儿不管是他还是李承乾其实都没怀疑过。
这个节骨眼儿上的西突厥,还真没更好的法子,他不归附大明,李二就不会这么快北上攻打薛延陀。
而薛延陀和西突厥之间,又是一个必掐的局。
没办法,他们两之间,有着太多太多的恩怨了。
但在如今这个情况之下,李承乾是不会再在军械上支持西突厥的。
毕竟他们两国之间打得越凶,大明就越能获利。
这就是地缘政治。
“来来来,为了庆祝阿史那尚书成为我大明的吏部天官,来,喝一杯。”李承乾端着酒杯,一脸笑意地说道。
听他这么说,众人当即笑呵呵地端起酒杯,道:“为我大明吏部天官贺!”
“为我大明吏部天官贺!”
阿史那泥孰端起酒杯,满肚子的牢骚却说不出口,只好陪着笑脸,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后,李承乾又拍了拍阿史那泥孰的肩膀,道:“今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了,不要拘谨,来,坐,都坐。”
众人闻言,也是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了。
今天,李承乾算是给他们上了一课。
几乎是压着阿史那泥孰,就给他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到现在为止,阿史那泥孰都没说过一句有用的话。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手段了。
就在众人落座之后,阿史那泥孰突然又说道:“殿下,微臣既然已经是大明的吏部尚书了,不知道微臣可否进言?”
“这话说得。”李承乾笑道,“阿史那尚书如今贵为我大明的吏部天官,别说进言,但有任何想法,只管说来就是。”
阿史那泥孰当即就从怀中取出一个奏章,众人当即一愣,好家伙,还真是有备而来啊。
“殿下,微臣是这么想的。”阿史那泥孰拿着奏章说道,“不论是本官,还是西突厥,归附大明,寸功未立。
然而殿下不管是对西突厥,还是对本官,都恩宠有加。
不但许了本官吏部尚书这等厚职,还派了殿下的得力大将经略西突厥。
实在是让本官汗颜。
所以,本官决意,此番,由我西突厥出兵,为殿下攻略薛延陀,这是微臣的奏疏,还请殿下过目。”
说完,他双手将奏章递给了李承乾。
李承乾一脸惊讶地接过奏章,心中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这王八蛋,幸好没有过早的召见他,不然还真得着了他的道。
“阿史那尚书真是一片忠心啊。”李承乾一脸惋惜地说道,“若是阿史那尚书早些上了这道奏章,那本王还真有心攻略薛延陀,毕竟不能寒了西突厥的一片好意。
可如今,怕是难了。”
说完,李承乾还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
“这是为何?”阿史那泥孰说道,“此番攻略薛延陀,虽然也有微臣的私心,毕竟我西突厥和薛延陀交恶多年,可这也是为了给我大明王廷开疆拓土,为何难了?
如果我大明王廷能拿下薛延陀这片土地,纵使和大唐争锋,又当如何?
殿下,未必就不能成为陛下!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啊,我大明就应该乘势而上。”
别说他,就契苾何力、伊原峰这些军中的将领都是一脸的兴奋。
殿下成为陛下?
这可是从龙之功啊!
李承乾还是摇了摇头,一脸遗憾地说道:“晚了啊,就晚了几天,如今我大明已经和薛延陀签订了军械买卖协议,这时候要是攻伐薛延陀,那本王该如何对我大明的将士交代?
他们若是在战场上死于我大明军械之下,本王又当如何面对他们的家人?
纵使是西突厥的将士,难道就不是我大明的将士了么?
要知道,此番发卖给薛延陀的军械,足以装备他们全军!
这一仗打下来,必然是损失惨重啊……
阿史那尚书难道忍心看着自己的族人去打这样的大战么?”
阿史那泥孰都愣住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如果薛延陀真的全军装备了大明的军械,那他们还打个屁。
本来他们在和薛延陀的争锋中就处于劣势,这要是和全副武装的薛延陀打,那真的是在找死。
想到这里,阿史那泥孰咬了咬牙,说道:“殿下,若是我西突厥的将士也装备我大明的军械,我西突厥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帮殿下啃下薛延陀这块硬骨头!”
“没了……”李承乾摇了摇头,道,“都没了,之前本王一直以为阿史那尚书所说的归附是开玩笑的,所以除了大明原有军队装备的军械以外,所有的军械都发卖了出去。
要想再积攒如此数量的军械,至少还要一年的时间。
阿史那尚书也知道,此番大战虽然最终是我大明获胜了,但这片土地在前些年,几乎是年年灾荒,太缺粮了啊!
本王也无法,只能发卖大量的军械为我大明筹粮。
不然的话,周边这些国家,谁愿意卖粮给我大明?
本王这日子,也不好过啊。
阿史那尚书昔日也是执掌一国的掌权者,想必能明白本王每日醒来就有数以百万计的嘴张着要吃饭的压力吧?
本王也难啊……”
阿史那泥孰本来还有些愣神,不过听到后面,他是真的理解了。
虽然他作为西突厥的可汗没有几天的时间,但李承乾说的那句话,他却是懂的。
的确,每天醒来数以百万计的嘴张着要吃饭,那真的是给了他巨大的压力。
可能,这就是作为一个帝国掌舵者的无奈吧。
到了这一步,他是真的没什么话能说得出口的了。
因为他是在场为数不多能理解李承乾这种压力的人吧,另一个人,便是契苾何力。
看到阿史那泥孰这一脸无奈的模样,李承乾又出言道:“没办法,阿史那尚书的确是一片好意,但真的是晚了一天。
国之大,无信而不立,看来我们大明失去了最佳开疆拓土的机会啊。”
虽然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是得意极了。
他能动薛延陀么?
能动个卵!
就现在的局势来看,薛延陀那就是李二的禁脔,李承乾敢对薛延陀有想法,李二还不得把他生撕了?
别说李二,半个大唐可能都得防着他李承乾了。
你想干啥?准备从西到北围歼大唐么?
所以,李承乾根本就不可能对薛延陀有任何想法,也不敢对薛延陀有任何想法。
至少,他现在的能力,不足以如此的得罪大唐。
契苾何力和伊原峰等人也是微微叹息……
可惜了啊,这可是从龙之功。
当然,他们也不是没劝过李承乾登基称帝,可李承乾一直没同意就是。
对于这个,他们还是理解的。
陛下和殿下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可让大明的皇帝,继承大唐的皇位,那就有些搞笑了。
李承乾要是登基称帝,那大唐太子这个位子,他是真的坐不稳了。
对于这一点儿,大家其实都很清楚。
“来来来,喝酒,喝酒。”契苾何力见气氛有些尴尬,当即就端起酒杯说道,“我大明王廷,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便沃土千里,他日再进一步,也只是时间问题,小小薛延陀,不要也罢。”
他虽然惋惜,但也不会太当回事儿。
当即,众人有说有笑的,气氛又缓和了起来。
另一边,长安皇宫,两仪殿。
李二将房玄龄、魏征等人唤来议事。
商议的便是当初房玄龄提议的将河州和洮州合为一府。
“陛下,微臣觉得此事可为。”李孝恭说道,“如果将河州和洮州合为一府或者一道,利用与大明王廷的贸易往来,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堆砌出一个西北雄城出来,我们也能借此制衡大明王廷。
这对我大唐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儿。”
李孝恭的立场就很清晰了,哪怕他是李承乾的叔父,但他是不会轻易站队的。
毕竟作为大唐的郡王,他的确不需要有任何站队的想法。
只要他不造反,这大唐的王爷,他坐定了!
“还是有个问题。”魏征闻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