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嘱了几个臭小子以后,高昌王妃一个人坐在那陷入了沉思。
要说伤感吧,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更多的还是对未来的茫然。
慕容孝隽这么一走,大大小小的事儿就都落在了她的头上。
一个妇道人家要支起这么大一個摊子,别说在这个年代,就是在后世,又谈何容易?
虽然如今有慕容孝隽的遗惠余泽,但这也是有实效的,再说了,你能指望别人一直照顾着她们孤儿寡母的?
不现实。
想到这里,高昌王妃就把慕容孝隽从头到脚的埋怨了一遍!
“光想着你的名声了,也不想想咱孤儿寡母的该怎么活!老娘才三十来岁啊……你名声是有了,可我们呢?”
说着,高昌王妃叹了口气,她其实误会慕容孝隽了。
慕容孝隽还真有安排。
在他看来,些微几年,自己的这些麾下还是没问题的。
再过几年,自己几个儿子也长大了,有他留下的底子,也该独当一面了。
想当初,他打天下的时候,可还没他们这般富裕的家底。
如果这都守不住家业,那也怪不得谁了,只能说一句活该。
大老爷们儿的,哪能躲在父母的羽翼下坐享其成?看看人家李承乾,身份不比你们尊贵?年纪比你们都小,不也一样赤手空拳的建立了大明王廷?
老子又不指望你们裂土封王,守住家业就成,有那么难么?
对于慕容孝隽的想法,高昌王妃自然是无从得知,这会儿想了想,她发现只有牢牢抱住李承乾这根大腿,她们孤儿寡母的未来才有希望。
至于什么仇恨,算了吧。
报仇,哪是她这个妇道人家能完成的壮举?
再一想李承乾,她又笑了笑。
那个犹如小鹌鹑一般的少年人,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恶。
等吧,等婉秋回来了再看看。
“王妃,两位将军求见。”
就在她准备歇息的时候,叔孙海和达步屈却是一道求见。
摇了摇头,高昌王妃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两人一道走了进来。
“末将参见王妃。”
高昌王妃问道:“这大半夜的,两位将军可有要事?”
闻言,达步屈有些尴尬地说道:“王妃,我们粮草怕是不够了,之前定城王偷袭我大营,劫走了我大军粮草,而所剩的粮草怕是只能坚持几天了。
如今也就是王爷刚刚离世,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这边,可一旦王爷的葬礼结束,没了粮草又没了王爷,恐有炸营之危。”
若是慕容孝隽还活着,这其实都是小事儿,以慕容孝隽在军中的威望,他压得住。甚至,他们两人也压得住,可问题是,现在慕容孝隽刚死,大家正是恐慌,也是最迷茫最脆弱的时候,他俩人还真没那个把握。
高昌王妃闻言,也是皱了皱眉头。
瞅,这慕容孝隽一死,一大堆儿的破事儿就接踵而来。
伱问她怎么办?她知道个屁,这些事儿她以前也没经历过啊。
“我知道了。”虽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高昌王妃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两位将军先安抚大家的情绪,我来想想办法。”
达步屈两人闻言,当下也就点了点头离开。
他们其实也知道,自家王妃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的,除非……
但这事儿,作为臣子而言,他们可开不了口。
“哟,两位大将军也是来找我大嫂议事的?”就在两人刚出去的当口,便和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二爷也是来找王妃的?”达步屈笑道。
所谓的二爷,乃是慕容孝隽同父异母的弟弟慕容孝永,不过这家伙在浇河郡倒是有些特殊。
“家兄不幸离世,琐事颇多啊。”慕容孝永说道,“我与家嫂也不懂军中之事,还望诸位将军多多用心才是。”
“二爷说笑了。”达步屈道,“王爷乃是为了我等才……二爷放心,军中之事,我等定然尽心竭力。”
慕容孝永拱了拱手:“那就多谢了,时候不早了,我家不耽误两位将军休息了。”
说着,慕容孝永就朝着高昌王妃的王帐走了去。
而见他走远,叔孙海回头看了一眼,这才问道:“这王爷还没下葬呢,二爷这就去王妃的帐房,怕是不合适吧?”
他们为了避嫌,还两人结伴成行呢。
“行了,二爷的事儿,不是我们能管的。”达步屈说了一句,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对于慕容孝永,这么多年来,他就从没看明白过。
文治武功他一样不占,更多的时候,他更像一个仗着自己兄长权势的纨绔子弟。
但你要说他多荒唐吧,好家伙,人家荒唐的事儿没少干,可每次弄到最后,还都是他有理,而且是真的有理,绝非胡搅蛮缠,以势压人那种……
帐房中,慕容孝永见高昌王妃一脸的愁容,笑道:“嫂嫂这是何故?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
不过这家伙说话的工夫,那眼珠子可是盯在高昌王妃那愈发成熟的躯体上,目不转睛,都不带丝毫掩饰的。
只能说,那一双眼珠子,充满了侵略性!
可话说回来,其实也正常。
虽然高昌王妃上了年纪,但的确是风韵犹存的尤物,就连李承乾那种在后世被无数……教导过的家伙都忍不住心神荡漾,又何况慕容孝永?
再说了,高昌王妃这种熟透了,仿佛稍微捏一下就能捏出水来的绝色,的确能让很多男人……
高昌王妃虽然厌恶,但也无能为力。
按照吐谷浑的习俗,慕容孝隽死后,她就得嫁给慕容孝永。
所以在此刻的慕容孝永看来,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他的!
毕竟,就从习俗来看,就是如此。
慕容伏允当初不也娶了其兄长世伏可汗的妻子光化公主?
“二爷大晚上的造访,可是有什么要事?”高昌王妃语气冰寒地说道,从慕容孝永的称呼上,她就已经察觉到了。
以往的时候,他可不敢如此轻佻。
慕容孝永收回自己的目光,笑道:“倒也没有什么要事,兄长不幸离世,我也就是担心嫂嫂伤心欲绝,特地来宽慰嫂嫂两句,顺便也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对于慕容孝永的目的,高昌王妃心知肚明,但她却还没做好这方面的准备,闻言,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二爷来得刚好,我这儿确实有件麻烦事儿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呢。”
“哦?”慕容孝永倒是不以为意,道,“嫂嫂不妨说说。”
当下,高昌王妃便将军中缺粮的事情告知了一二,慕容孝永倒也没有推脱,反而是点了点头,道:“嫂嫂且安心,这事交给我好了。”
……
日月山。
当尉迟宝林告知慕容婉秋其父王战死后,慕容婉秋除了一开始的呆滞以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都没多言,直接就跟着尉迟宝林走了。
这看得契苾琳娜等人羡慕不已。
自从大战爆发之后,她们连外城都不能去了。
“不就是父王死了么,为什么她能出去?”契苾琳娜不甘心地说道。
她也想去战场上看看啊。
“话不是这么说的。”苏氏叹了口气,在一旁说道,“这是孝道,是……”
纵使她说再多,契苾琳娜还是不能理解。
她的父汗早就离世了,见都没见过,你让她跟你玩什么感同身受,抱歉,臣妾做不到!
而在她们中间,长乐却是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看着北边的方向,心里默默地说道:“你一定要回来啊。”
她怕了。
将军难免阵前亡,慕容孝隽的死,让她心生了很多的忧虑。
而尉迟宝林离去的时候,顺便还将长孙冲也一道带走了。
这一路上,慕容婉秋自坐上马车后,从未下过马车。
“那个,王妃不会有事儿吧?”头前的尉迟宝林问道。
长孙冲摇了摇头:“不会,我已经叮嘱过侍奉王妃的几人了。”
尉迟宝林闻言,当即也就不再多言,而是加快速度带着众人直奔浇河郡。
当天夜里,李承乾都准备躺下了。
刘三却是来禀报:“殿下,王妃她们约莫还有半个时辰的样子就到了。”
一听到这消息,李承乾立马坐了起来,说到底,他还是有些愧疚的:“去问问高昌王妃休息了没?”
正说着,李承乾又摇了摇头,道,“算了,本王亲自去好了。”
说到底,还是他的道行不够。
这要是换了李二,别说有理由,就算没理由,都绝不会这般慌张。
而已经就寝的高昌王妃听闻李承乾求见,当即就让人请了进来。
“贤婿这时候前来,可是婉秋到了?”她也着急的想从慕容婉秋那里了解一些情况。
李承乾咽了咽口水,好家伙,自己这丈母娘到底是奔放还是怎的?只见她一边说话,还在一边整理衣衫,这不合礼数吧?
“是的,还有半个时辰就到。”说完,就看着转过身背对着自己的丈母娘低下了头。
非礼勿视啊!
不过有一说一,单从这后面看,自己这丈母娘倒是一个好生养的。
哎,该死的魏武遗风啊……
“贤婿不必忧心,婉秋那边,自有我去分说。”高昌王妃早就察觉到了李承乾的心思,当即又劝慰了一句。
李承乾收回心神,笑道:“那小婿就拜托了……”
说着,等高昌王妃收拾好了后,两人一道走了出去,在这冰天雪地的夜里,候着。
等待的期间,两人都没说话。
一个心怀愧疚,一个心怀忐忑,也确实聊不出个什么东西来。
不多时,又有快马来报。
“殿下,王妃他们就在后面五里地的样子。”
李承乾点了点头,便让他去休息了。
不多时,尉迟宝林的车队终于出现了。
“微臣幸不辱命。”尉迟宝林当即拱了拱手说道。
而慕容婉秋在下了马车后,原本冷若寒霜的脸,在看到李承乾的那一瞬间,就变得梨花带雨起来,径直朝着李承乾就扑了过来。
一瞬间,刘三等人都当慕容婉秋欲行不轨之事,好在尉迟宝林及时摇了摇头,这些家伙才没有闹出一个大乌龙来。
扑在李承乾身上的慕容婉秋顿时泣不成声,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李承乾感受着这妮子粗重的鼻息,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看着这一幕的高昌王妃,却是面露喜色,这是一个好现象,至少对她来说,当是如此。
过了良久,她才出声道:“婉秋,殿下这段时间很是劳累,你且先跟为娘的休息。”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问慕容婉秋,岂能容忍她俩搁这儿卿卿我我?
慕容婉秋其实早就看到了她的母妃,闻言这才松开了李承乾,只是呆呆地看了李承乾几眼,这才不言不语地跟着高昌王妃走了。
就她那一走三回头的模样,倒是颇有几分我见犹怜。
李承乾却是深深地吐了口气,心说,希望你知道了真相,还会如此吧……
“今晚天色已晚,都先休息,刘三,安排个营帐给长孙侍郎。”李承乾摇了摇头,有些无可奈何。
知道真相的众人当下也没言语,很沉默的做着这一切。
另一边,高昌王妃拉着慕容婉秋的手坐在了自己的床榻上就聊了起来。
“明王待你如何?”这是高昌王妃最关心的问题,“为娘的见你不像有身孕在身的样子,可是很少让你侍寝?”
原本还梨花带雨的慕容婉秋听自己母妃问得这般直白,小脸顿时就红了。
“母妃……父王刚刚离世,怎能问孩儿这种事儿……”
高昌王妃闻言,也是叹了口气:“哎,正是因为你父王刚刚离世,为娘的才担心,他求仁得仁,撒手西去,但我们孤儿寡母的今后还得活啊。
为娘的跟你说件事儿,但你要答应为娘,要冷静,切莫冲动。”
一听高昌王妃这般说,慕容婉秋也是打起了精神:“母妃放心,孩儿知道轻重的,母亲明言就是。”
高昌王妃闻言,叹了口气,拉着慕容婉秋的手说道:“真正害死你父王的,是你夫君。”
她话音刚落,慕容婉秋整个人如同呆滞一般地坐在了那里,整个人都傻眼了。
她能接受慕容孝隽战死的事实,真的,能接受,她父王就是那样的人,这一点儿她虽然震惊,但并不意外。
但凶手居然是……
高昌王妃也是怜惜地看着自己的闺女,这丧父之痛还没平缓,但紧跟着就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才是害死自己父亲的真凶,这种双重打击,她想想都觉得心疼。
但没办法隐瞒的。
“真的么?”慕容婉秋一脸绝望地问道。
她想不明白,真的,她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
不过高昌王妃却没急着解释什么,这就是她厉害的地方了,点了点头,说道:“当时数万大军亲眼目睹,假不了。”
听到自己母妃这话,慕容婉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是她最崇拜的父亲,一个是她自己选择的夫君。
结果……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慕容婉秋顿时哭的撕心裂肺,“都怪我,如果不是当初我那么任性,非要嫁给他,父王不会死的,不会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父王,是我!”
“不怪你。”听慕容婉秋哭了一会儿,高昌王妃知道火候到了,这才说道,“也不怪任何人,这是你父王自己的选择……”
说到这里,她才将事情的全部介绍了一番。
而她明显能感受到,原本还呼吸急促,哭的撕心裂肺的慕容婉秋,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
如果高昌王妃把这两者反过来说,这会儿的效果一定不一样。
“孩子,这是你父王自己的选择,你夫君也不过是想成全他罢了。”高昌王妃说道,“其实,他心里也很苦,你不知道,在你来之前,我们等你的时候,他整个人是那样的局促不安,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从这也不难看出,他是在乎你的。
别忘了,他是谁?他是大明的王,还是大唐的太子,未来也必将是大唐的皇帝,阵斩一个寇边的敌将,他何须不安?
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在乎你的感受罢了。
你没选错,他是你值得托付的良人。
他啊……”
高昌王妃轻轻地说,慕容婉秋则躺在其怀中静静地听,一个情绪越来越平静,一个声音越来越温柔。
“我们女人啊,一辈子最重要的男人有三个,一是我们的父亲,二是我们的夫君,三是我们的孩子。”高昌王妃语气温柔地说道,“你说奇不奇怪,真正伴我们一生的人,一不是生了我们的父亲,二不是我们生养的孩子,恰恰是那个跟我们其实没有任何关系的男人。
女人啊,就像一朵摇曳在风中的花,比无根的浮萍要强,又比不上根基深厚的参天大树,所以啊,我们需要有人呵护着,为我们遮风挡雨。
以前你父王能为你做好这一切,今后,你夫君同样也可以。
别恨他,那都是你父王自己的选择,他只是不希望你父王这样顶天立地的男人,折辱于定城王这等卑鄙小人之手。
理解他吧,他的心里也很苦的。
知道么,为娘的当初一来,就让人去把他喊了来,娘亲还以为他会顾忌身份不愿意来,谁知道人家巴巴的就过来了。
他也不愿意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