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工们如释重负地散作一团，化妆师将泪眼盈盈钟夏儿带去了休息室补妆。在一龙看来，整个片场就像是皇宫大院，导演自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灯光师、化妆师、音响师是他的臣民，演员是他泄欲的工具。而场务只是一群太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说是毫无尊严地位，难怪王树德之前敢在一个外人面前对导演说尽闲话，估计心里也憋了一肚子怨气。
一龙叼着根香烟，吊儿郎当的走进了拍摄区，隔着老远就大喊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杨导吧，能见到你本人真是太荣幸了。”
杨志成扭头一看，并不认识眼前这个打招呼的男人，问道：“你是？”
“本人姓程，是一名对您倾慕已久的粉丝，得知您在拍戏所以想来找要个签名。”
身边一个负责端茶倒水的场务小声提醒道：“杨导，我刚刚看见周秘书带他进来的，好像说话蛮客气的。”
杨志成斟酌了几秒钟，说道：“小程啊，你是周秘书的什么人？”
一龙瞠目结舌道：“啊？不，今天我们才第一次见。我是公司新招的实习生，周秘书想安排我在片场积累些经验，听说您是公司最有名气的大导演，所以我才让他带我来找您的。”
杨志成之所以这么问，还是出于谨慎考虑，毕竟周立恒可是公司副总的私人秘书，比何维还要官大一级，万一是他引荐的人可不能轻易得罪。
见一龙呆脑傻脑的模样似乎并没啥背景，杨志成也不再多虑，顿时小心谨慎的神色便收敛尽去，得意洋洋道：“小程啊，周秘书能让你在我这儿学习，那是你的福分。做人啊要懂得知恩图报，日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先申明啊，怕吃苦的现在就走人。”
一龙挠挠头，讪笑道：“没问题，杨导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我去叫哪个女明星来陪您，我二话不说就把她绑过来！”
杨志成倒背双手，表情正派道：“你这小子胡说些什么！注意你的言辞，你现在算是咱们剧组的一员了，不是什么八卦杂志的狗仔！说话前动动脑子，如果这要是传了出去，外边的媒体会怎么添油加醋，会对我将造成何等的名誉损失！”
“嘿嘿，我就是开个玩笑嘛，杨导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杨志成摆出副居高临下的气势，喝道：“这种事情能随便开玩笑么！万一给媒体胡编乱造一通，那会直接影响咱们电影的拍摄和宣传，甚至还会给公司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你一个小小的实习生担待得起吗？”
“嗯，您说得对，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啊！”
杨志成似乎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些，又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拉过一张椅子让一龙坐下，心平气和道：“小程啊，你是初次参与MV的摄制工作吧，没什么经验我们能理解。不过娱乐圈里有很多规则是需要大家共同遵守的，你以后可能还要面对大量的媒体记者，要谨言慎行才能吃这碗饭，明白了吗？”
一龙一边赔笑着，一边掏出支香烟孝敬杨志成：“听杨导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确实什么都不懂，还请您多多指教。”
杨志成看到秋水的牌子，不屑地扔在地上，皱着眉头说：“你怎么还抽这等廉价香烟，多丢人啊！等王树德回来了先抽我的，你明天买一条华骄来，我带你好好认识下剧组里的兄弟，保证你工作顺顺利利开展下去。”
华骄牌香烟在市场上卖八百块一条，算是高档香烟了，普通人没几个抽得起的。一龙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差点没被口水呛死，心想：“老子在天圣广场都是横着走的，无数店主抢着上供，无数的老板争着拍他马屁，无数的黑道头目抢着想跟他搞好关系，如今这老王八蛋吃拿卡要到老子头上来了，真不拿红莲会的干部当一回事啊。
见一龙面目呆滞，迟迟不说话，杨志成又道：“你才出来上班，工资是少了些，要买一条华骄是有点大出血。但是你想想，以后在片场干得好了，得到领导的赏识往提拔，公司每月给你开几万薪水都不成问题，你觉得杨哥说得有道理吗？”
一龙皮笑肉不笑道：“感谢杨导指点，我下了班就给您弄两条华骄烟过来。”
杨志成很满意这次职场PUA的效果，笑着低声道：“休息时间也快到了，工作上该说的呢我也说得差不多了；不过有些注意事项我得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杨哥呢，年纪比你大，在这个圈子混了二十多年，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已经拿了好几个奖，严格算起来是你的长辈了，只要你肯对我忠心，以后有好处也少不了你的。”
一龙诚惶诚恐地附和道：“是、是，早就听闻杨导您在行业中德高望重，今日一见果然配得上啊。”
杨志成发现这年轻人态度倒是端正，说话也中听。若一直以自己马首是瞻，也未尝不可栽培一番。
“小程，一定要多努力啊。今晚公司有个大型的媒体发布会，可能有一部分女明星会到场，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这打一棍子给一颗糖的套路早就在社会上被用烂了，到最后还使出女明星陪酒的大饼桥段，杨志成这一套笼络人心的手法也算是炉火纯青了。
“哟。杨导，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啊，我手机随时随地都开着呢，您可一定不要忘了打给我啊。”
说话的片刻，钟夏儿已经补好妆走出了休息室，年轻的女化妆师在她的耳边安慰道：“好了，小钟啊，记得不要再哭了，杨导这个人就是脾气大了点，忍忍就过去了。”
杨志成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既觉得解气又有一种征服感，还没等她靠近，就大喊道：“钟夏儿！你怎么老是哭哭啼啼的，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公司的，连区区一小段场景都拍不好，若不是看在你年纪小不懂事，老子早叫你滚蛋了，还不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不要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受到羞辱后的钟夏儿愣在原地，泪珠终于还是从眼眶滚落下来，哽咽道：“杨导，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从拍摄一开始你就老是针对我，就算我拍得不到位，你就不能多点耐心指导下吗，干嘛要对我恶语相向。”
杨志成猛一拍桌子道：“老子就这么个脾气，你觉得拍不下来就跟给我主动退出剧组，爱拍不怕，说实话，本来论资历就轮不到你，谁知道你靠什么下三滥手段进来的。”
这番话让整个片场议论纷纷，众人开始浮想联翩；钟夏儿作为一名签约不久的新人，在这之前也并没有名气，怎么可能一进来就能担任电影的主唱歌手，莫非真是通过和某位公司高层上床才得到的机会？
钟夏儿马上抹干净眼泪，紧紧攥住手指，指甲深深嵌进肉里，狠狠盯着杨志成道：“你可以看不起我的实力，但不能侮辱我的人品，我从小大的做任何事情都是问心无愧的，请你收回你的话！”
杨志成正想要变本加厉地训斥回去，只见他身边的年轻人从耳背取下秋水香烟点燃，转身说道：“杨导，你刚刚那话说得确实不符合身份啊，暂不论她到底拍得好不好，你也不能拿一个女孩子的清白造谣吧！”
“你知道自己是身份吗，敢跟我这么说话！先前我还觉得你个人态度不错，是个可造之材，怎么现在就这么不识时务呢？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还想要帮别人出头，你有这个本事吗？”
一龙并不打算理会对方的犬吠，自顾自地朝钟夏儿走去，烟雾飘渺中，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似笑非笑。
钟夏儿一时间不敢相信，整个片场唯一站出来为她说话的人，竟然会是那个总会在她陷入绝境出现的男人。
“一龙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上班的啊，倒是你怎么哭了，受人欺负了吗？”
钟夏儿的眼睛躲躲闪闪，不敢直视他：“没、没有，就是我拍得不好，达不到导演的标准。”
杨志成脸色一变，怒道：“喂，小程，我警告你，别在我的地盘装英雄救美，如果你还不给我闪开，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受杨志成的态度影响，这个片场已经很少有人敢于搭理钟夏儿，在他们看来，敢于挑战杨导权威的人要么会被踢出公司，要么会被他身边的手下欺凌，因此就算是看到钟夏儿遭到不公正待遇，也是敢怒不敢言。
一龙掏出纸巾擦拭着钟夏儿眼角的水珠，带出了一连串的泪滴。
“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不妨大着胆子告诉我；至少不要让我认为，把你送进娱乐圈这个决定，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失误！”
“不，不是那样的，我真的很感激你让我实现了梦想。只不过……”
钟夏儿之所以会如此犹豫，也是出于对眼前的男人亏欠太多；她明白自己能进入娱乐圈，并且被鼎天娱乐这样的大公司签下，全都是一龙的功劳。所以在进入公司的第一天，钟夏儿就请求过公司的高层，希望不要对她有任何的特殊待遇，她想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实力证明一龙为她所做的投资都是值得的。这个拥有强烈自尊心的倔强女孩，最不想的就是听到有人在背后说她是靠着裙带关系才能走到今天，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得到认可，让那些支持她，欣赏她的人感到自豪。
“对不起，一龙哥，我只是不想一直依赖你，你千万不要有责怪自己的想法，你已经对我足够好了！”
一龙读懂了她的小心思，也为自己的疏忽感到些自责，他强忍着怒气再次问道：“如果你不想让我于心有愧，那就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钟夏儿害怕地抬起手，指尖颤抖道：“在我刚进组的时候，杨导就不断对我进行着言语骚扰，几乎每天晚上都跟我发消息，让我去酒店陪他，否则就会让我在片场的日子不好过；我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出色的完成工作，他就拿我没办法，没想到是我太过天真了……”
杨志成像是听到一个巨大的笑话，咆哮道：“臭娘们！别以为生得好看就胡乱往我身上泼脏水，你这副模样，在圈子里要多不多，要少也绝对不会少！我需要你陪我上床？况且你有证据吗？拿不出来我可要向上级如实汇报你污蔑我的名誉，现在这么多人可以为我作证，正好让大家看看你丑陋的真面目。”
钟夏儿抹着眼泪，咬牙说道：“我没有冤枉你，只是我实在受不了你的骚扰，前两天把你删除了好友，聊天记录也找不回来了，有本事你把手机翻出来让大家看！”
杨志成正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地为自己申辩，加上钟夏儿面对职场性骚扰这块完全没有经验，过程中只是一味选择无视或者逃避，到最后也没有留下任何罪证痕迹。
“哈哈哈，你这个疯婆娘真是够扯淡的；你说看我手机，我就让你看啊？那我想看你洗澡，你会让我看吗？每个人都是有隐私权的，你懂不懂？”
如今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刚买完烟回来的王树德围观了一小会儿，为了在杨志成面前挣表现，不分青红皂白地说道：“钟夏儿，你有点太不识抬举了，杨导平日你挺照顾你的啊，你怎么能以怨报德啊。说难听点，就算杨导让你陪睡，当自己下边镶了金吗，摆什么谱儿。”
旁边的女化妆师看不下去了，站出来说道：“喂，王树德，这儿有你什么事儿？嘴巴积点德吧。”
杨志成接过了王树德递来的香烟，趾高气扬道：“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这里是我们的MV拍摄片场，不是菜市场！钟夏儿，你刚才对我的无端指控，已经严重影响到咱们剧组的团结了，介于此我希望你能立马跟我道歉，否则我们集体罢拍！到时候你自己去跟领导解释。”
一龙踩灭了脚下的香烟，冷冷道：“既然事情的真相已经水落石出，那就不用解释了吧，杨志成，从现在起，你不再是剧组的导演了！”
王树德叼着香烟，直直指着这讨厌家伙的鼻子，一字一顿地道：“小王八犊子，我看你是喝多了吧，你以外自己是什么玩意，敢在这里口出狂言！”
话音刚落，一龙一把抓住王树德的头发狠狠撞在承重墙上：“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我是什么玩意。”
说完，又对着墙壁连续撞了好几次，直到王树德的额头额头撞出一个鸡蛋大小的肿块又一脚将他踹翻在了地上，抱着肚子说不出话来。
杨志成吓得大喊道：“保安，保安！”
门口的场务急忙联系到了值班的安保人员，把来片场闹事的人形容得要多恐怖有多恐怖，恨不得让全公司的安保人员全都赶来支援。
王树德艰难地撑起半个身子，手扶脸庞，幽怨仿佛被丈夫抛弃的糟糠之妻。
“杨导，您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啊，我这能报工伤吗？”
杨志成退到了墙角，拿着一把椅子挡在身前，喊道：“你、你小子完蛋了，咱们公司可是鼠哥罩着的地盘，敢在这里动手打人，等着横尸街头吧。”
平日里热衷于讨好杨志成的几个场务见王树德被欺负得如此惨状，一时炸了锅，个个起了同仇敌忾之心，愤怒的情绪盖过了懦弱的心理，全都气冲冲瞪着一龙。：“弄死他！我就不信这么多人打不过他一个！”喊是这么喊，但没有一个敢走上前，反而是越退越远。
钟夏儿惊吓之余顺势拉住了一龙的手臂，劝道：“一龙哥，咱们有话好好说，没必要动粗的，我不想因为这群坏蛋连累到你！”
一龙恢复了些理智，一脸淡然地笑道：“夏儿说得对，在这个讲文明讲和谐的新社会，咱们应该学会以德服人，那接下来我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跟大家讲一讲，该如何整顿这个乌烟瘴气的片场。”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龙随手抓住了支撑布景台的凉棚钢脚架，往外一扯，连接钢筋和钢丝的支架随之崩断，埋在下面的混凝碎块高高飞起，四处溅落，凉棚摇摇欲坠。
几名场务瞬间吓得双眼暴凸，倒吸几口凉气，吭也不敢多吭一声，就这么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动作。
当初搭建片场各种设施，几位场务作为打杂人员可以说是亲力亲为，为了保证稳固耐用，全都采用了最大规格的钢筋埋进地下两尺左右，之后还特别夯实过，根据专门的鉴定报告显示，足以抵抗七级以下大风和强震。王树德层亲自测试，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撞不能撼动其分毫，其坚固程度可想而知。
眼下这位体型消瘦的实习生好像拿筷子似的，轻轻一扯就将钢筋连根拔起，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
然而，更恐怖的表演接踵而至。在大家匪夷所思的目光中，只见一龙表情轻松写意，将双手握住钢筋中端往下压紧。接近一米长的平直钢筋慢慢被他弯成了“U”形。
这可是建筑用的高强度钢筋，平均每根可以承受几百公斤以上的重压而不产生变形，没人可以想象钢筋在人的肉体作用下会变成这样。
杨志成吓得险些趴在地上，口干舌燥，最近几米的范围也能听到他的心脏跳动声。
场务们的气焰早已经烟消云散，全身哆嗦个不停。
一龙将钢筋扔在地上，砸出个小洞，溅起一地尘土，微微笑道：“我只给大家一次机会，这个剧组凡事有欺负过钟夏儿的人，不管是语言还是其他方式，都给我乖乖站出来主动道歉，我可以不为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