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就这么走了,也没能见她最后一面。大舅骗我说她走的很安详。而外公却说:“娟儿走的很痛苦,两根肋骨硬生生戳穿了她的肺,但她的脑子却是清醒的!她一直冲着我喊疼。”看着外公一下子佝偻的身形,悲恸的转身离开了我的视线。我知道,他的痛苦不会比我们任何人少。
我娘出殡这天,我小舅也从省城赶了回来,他哭的比我们任何人都伤心。我知道,他在怪自己,要不是因为他,我娘这一生就不会如此不幸。
记得小学三年级有一次放学,村里的小孩追着我扔石子,叫我小傻子。我觉得委屈极了,就跑到外公家躲起来,不愿去上学。因为我知道外公不会像我爹那样打我。那次,外公跟我讲了关于我娘的事,让我不可以看不起我娘,更不能恨她!
原来,我娘不但是个聪慧的孩子很爱念书,而且模样也生的好。
出事那年我娘10岁,那天我小舅在自家院子玩耍,等到了晚饭时间却不见了踪影。一家人都慌了,生怕他出什么意外。全家出门到处找他,谁都没有注意我娘独自一人去了后山头找阿弟。后来小舅自己走回了家,问他去了哪里,说是跟其他小孩去了村东头的矿山下捡漂亮石头。
到了晚上七八点,出去找小舅的人都回来了,外公他们看到已经回到家的小舅都松了口气,准备吃饭的时候,却发现我娘不见了。外婆急的晕倒了好几次,一个孩子刚找到,另一个却又丢了!
邻里们都带着手电筒,漫山遍野的去寻找我娘。最后,还是大舅在后山的坑里找到了我娘。这个坑是之前农民为了过冬存储蔬菜用的,挖的并不深,但是里面掉落了几块石头,我娘的后脑勺正好磕在了石头上。
大舅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鲜血流了一滩,浸透了上衣。当时村长儿子开着村里唯一的拖拉机,连夜送我娘到镇上的医院。
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经过抢救活是活过来了,醒来后却变成了这般,智商相当于五六岁孩童,连自己正常的生活起居都要有人照顾。
抢救的医生说,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了。外公跟我说起这事的时候,我看到外婆在一边偷偷地抹眼泪。
外公以为,痴傻总不会一辈子吧,年龄大了总会好起来吧,可是盼过一年又一年,外婆在菩萨面前日日求,年年求,烧了多少佛经,我娘却再也没能好起来。
我娘的丧事后,过了有三天,我爹终于脱离生命危险,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他全身多处骨折,好在命是保住了。
我爹住院的这一个多月,玲珑来过几趟医院,每次来都会带些水果和她娘做的菜。我想她娘是怕被村里人说闲话,所以才让玲珑来看我爹。
每次她来,我都刻意回避她,可能她觉得是我心情不好才会这样,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追问我。
出院这天,我大舅借了他单位的车把我们送回家。刚把我爹安顿好,忙着收拾屋子的时候,院子里来了人。
“爱国,求求你放过我家大春吧,我给你跪下了!”是大春媳妇翠兰,她跪在我家门口,身后站着她儿子王强。他正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我。
“婶,你别这样,快起来!”我无视王强,出门想把他娘扶起来。
此刻我家院外已经围满了人,他们都是跑来看热闹的。
“别碰我娘!”王强上前推了我一把,“你家没有一个好东西!你爹害得我家倾家荡产,现在还想害我爹坐牢!”
“强子,别乱说!我们是来求袁宝他爹,不是让你来捣乱的!”
“娘,我说错了吗!是他爹求我爹带的,我爹好心反被狗咬!”
“强子,娘求求你别说啦!我的祖宗,算我求你了还不成嘛!”
这时,我爹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了出来,“嫂子,你走吧,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爱国,求你可怜可怜我们母子吧。医药费我都东拼西凑垫上了,再多的钱我也实在是拿不出啊!求求你,跟警察同志说你同意和解,别让大春坐牢行嘛!大春可是我家的顶梁柱啊!”
“嫂子,我袁宝娘的命是不是没了?我要大春赔十万这过分吗?总之一句话,拿不出十万,我不同意和解!”我从没见过这副模样的爹,此刻的他自私,冷漠,无情。难以想象,这些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我娘人都没了,他要钱有什么用?能让我娘回来吗?
“你他娘的放什么狗屁!就那傻子还值十万!你怎么不去抢银行!”王强指着我爹破口大骂。
“王强!你狗日的骂谁呢!”王强这样骂我娘,我忍不住冲上去紧紧拽住他的领口,“傻子怎么了?傻子就不是爹生娘养的吗!”
“强子!你给我住手!来之前我跟你说的话都白说了吗?”王强想要动手打我,被他娘拦住。
“娘,我们走,我们去法院告他敲诈!”
“强子,你还不明白嘛!只有你爱国叔同意和解,才能让你爹回家呀!”
“娘,我家也拿不出十万不是吗!那就让爹坐牢吧!反正关几年也就出来了。”
“你这个畜生!你还是人嘛!”王强的娘气急败坏地指着他骂。
“你要跪就继续跪,反正我丢不起这个人!我爹只能怪他自己运气不好,偏偏遇到这种不要脸的人家!袁宝,你给我等着,别让我看见你!小心我见你一次打一次!”王强恶狠狠的看着我,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
“强子,你给我站住!”他娘见儿子走了,马上也起身追了去。
围观的人群,见没有好戏看了,也都散了。
“袁宝,还站着发什么呆。进屋做饭去!”
“哦。”我娘走后,我的话也越来越少,特别是在我爹面前。除了正常的照顾他,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哎……”我爹摇摇头叹息着,拄着拐杖回自己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