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淇道：“我所修的，是青莲派的水法，时常来河边修道。今日来得晚，倒有幸见识公子神采飞扬。”
“姑娘说笑了。”李毅道，“姑娘风采，在下仍记忆犹新。”
张淇想起那日，李毅慌乱的模样，调侃道：“公子风采，小女子也是印象深刻。”
李毅略显尴尬，沉默一阵道：“在下还有要事，先行离去。此处夜深人静，姑娘也该早些回家才是。”
张淇见李毅再一次落荒而逃，忍不住轻笑出声，而后幽怨道：“这家伙知晓我的姓名，却不将自己的姓名告诉我，好没礼貌。”
李毅回到兵舍，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闭上眼，脑中就出现一双剔透的笑眼。
他摆出睡桩，尽量放空，总算缓缓入睡。
之后几天，李毅照常，每日练兵之后，带着伍下四人吃菜，只是多出一项——去河边密林练桩。
张淇并非每日都会在河边修炼水法，不过每三五日总会出现一次。
两人照了面，相视一笑，并不会打扰对方。
当然，也不会觉得自己受到了打扰。
不知不觉，李毅已在这凤阳城的寒冬中渡过了将近两个月时间。
路力果真说一不二。
腊月某天，新军中涌入大批一境、二境武夫，顶替了那些境界不足的伍长和什长们。
李毅每日仍是练兵，练拳，一直到年关，预想中的大事并没有发生。
年关当日，新军得以休息两天。
刘发得了军饷，喜滋滋回家。
李毅看向老关，道：“可有安排？”
老关乐呵道：“小的准备去张屠户那挑一条腊肉。”
对他来说，能在年节吃上一条腊肉，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
“无趣。”李毅道，“不若我请你，去王记家吃一顿酒菜？”
老关连连摇头，“小的受大人照顾够多了，可不敢再要大人请吃酒了。”
入伍将近两月，李毅每日叫四人吃菜，刘发和老关的体型已恢复正常，且身上肌肉饱满，不再是当初风一吹就倒的形象了。
一旬前，刘发和老关任凭李毅怎么说，再不肯去王记家吃白饭了。
可今日不同，李毅生拉硬拽，非叫老关陪他不可。
王虎忽然道：“大人，你可知凤阳城最有名的消遣场所？”
李毅当然知道，不过并没去过。
“晓春楼？”
“对嘛！”王虎笑道，“自从来到凤阳城，咱们兄弟几个竟一次都还没去过，岂不可惜？今日年关，晓春楼铁定热闹非凡……”
老关奇道：“你不就是凤阳城人士吗？”
王虎声音一滞，干笑道：“是倒是，但一直没机会。”他看向李毅，“大人，听闻晓春楼头牌，绮韵姑娘，可是国色天香，你难道不想见一见？”
李毅还真有些意动，只是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副面容，摇摇头，“我还是去王记那吃一顿好的吧。”
王虎见状，意兴阑珊道：“好吧，那我也跟您去王记。”
一旁的张枫朔道：“正巧，我也无处可去，干脆也跟着大人好了。”
李毅反倒有些哑然。
没成想，竟有这些人陪自己度过年节，倒也不错。
四人到了王记，李毅见王虎喝得面颊通红，问道：“你这凤阳城人士，怎得过年也不陪陪家人，反倒跟我们一帮糙汉子凑趣？”
王虎歪着脑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是凤阳城人士不错，但那是我来到这之后，朝廷分配的。”
李毅问：“从哪来？”
王虎打了个酒嗝，口齿不清道：“另，另一个地方。”说完便脑袋一栽，睡死过去。
李毅点点头，不再追问，心中大概已经明白。
王虎与自己一样，都是莲花洞天的幸存者，是被朝廷各部分走的一批幸存者。
所以王虎才像他自己介绍的那样，当过苦力，身材却依旧魁梧，没有一点缺少营养的样子。
若是凤阳城的苦力，该是刘发那样的才对。
李毅顿时有一股向王虎谈天说地的欲望，谈以往平静的日子，聊以后未知的命运。
张枫朔见桌上吃得差不多，默默下楼结了账。
李毅和张枫朔一人背起一个，回了兵舍。
李毅将王虎丢到铺子上，向张枫朔道：“没成想，你就在这兵舍过年关了。”
张枫朔咧了咧嘴，“我在这凤阳城，没亲没故的，当然是和兄弟们一起过了。”
李毅不再言语，只是想，这张枫朔虽来头不小，却从不拿架子，平日也不会独具一格，反而与他们这些兵卒相处融洽，实在难得。
他拿出信纸，给孙晓岚写下今年最后一封信。
写罢，李毅听见校武场那头传来一阵阵喝彩声，想来是留在营中的兵卒们自发搞起了活动。
李毅没兴趣参与，到屋外开始走桩。
入了武夫第二境之后，李毅铜体玉骨，仍不曾懈怠，每日走桩练拳。
练气士破凡入灵，只需打磨第一境的凡体。
而武夫前三境，又称炼体三境。
只要破了三境，便算是练气士成了灵体，开始修炼“气”。
武夫前三境的底子，决定了日后的高度，李毅不敢懈怠。
“怎么走到这来了？”
李毅走桩，不知不觉便到了河边。他下意识向一个方向望去，失望地收回目光。
一道温婉大方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军营中热闹非凡，你怎得反倒跑这来了？”
李毅立刻面露喜色，转身道：“张姑娘不也是。不好好在家过节，却跑到这无人之地，总不是欣赏遍地枯枝吧？”
张淇瘪了瘪嘴，“我与父亲大吵了一架。”
李毅讷讷“哦”了一声。
这叫他如何回答？
张淇道：“你若是我父亲，会支持我的想法吗？”
李毅道：“不好说……”
张淇白眼道：“想你那日雄姿英发，未曾想平日里竟这般无趣。”
李毅道：“总不能你想赴死，我也该支持吧？”
这话好像刺激到张淇，怒道：“你怎得真同我父亲似得！”
李毅吓一大跳，“你不会真想赴死吧？”
张淇气得跺脚，不再理他，径自跑到河边，对着厚厚的冰层“自言自语”。
李毅呆立片刻，跑了过去，也不说话，在张淇身边默默坐下。
张淇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往冰上丢着石子。
过了一阵，李毅看了眼天色“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若是被你家人知道，还不怪我这‘罪魁祸首’，害他们担心？”
张淇恼怒地锤向李毅心口，“就怪你这罪魁祸首！”
这一拳，将两人都打得僵住了。
“我，我该回家了。”
“我送你。”
“不用！”
李毅笑嘻嘻看着张淇的身影慢慢消失。
这次，倒轮到张淇落荒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