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敬山这一声喊出口,几乎便要老泪纵横。
沈青筠的外公和他是生死之交,外婆则是当年两个人一起争夺的对象。
只不过沈青筠的外公年轻的时候比他多了几分沉稳和书卷气,才成了最终的赢家。
如今生死之交故去多年,年少时的喜欢也已因病离世,沈青筠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思念的寄托。
他的大儿子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小儿子带队抗洪抢险时被狂澜卷走。
孙子为了保护领导用身体扑住炸弹,连一块好肉都没留下。
齐敬山几乎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注给了沈青筠,说是当做亲孙女对待都不为过,可谓是捧在掌心怕摔坏,含在嘴里怕化了。
但是现在他却硬生生一掌打在了自家闺女身上,心中的情绪用悲切万分来形容也一点都不为过。
那晚看到林文耀的伤势,齐敬山推断动手的人也是个武者。
江燃的漫不经心和狂妄也恰好证实了他的想法,只有伟力归于自身,才会如此自负。
正因如此,齐敬山这一掌是带了三分劲气的。
他想让江燃学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准备一掌将其制服,再好好教导一番。
是很正常也很良苦用心的那种教导。
毕竟江燃此前救过沈青筠,因此齐敬山根本没打算真把他打个三长两短出来。
一个明劲武者受他这一掌,只会被劲气冲的浑身无力,最多三五天动不了武。
但一个普通人受这一掌,最差也得是个吐血三升的后果。
甚至于会对身体造成不可修复的损伤,因为普通人的体魄没有得到过锤炼,和武者比起来不能同日而语。
江燃却并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他右手托住沈青筠的香肩,止住了她的扑势。
沈青筠美目死死的紧闭着,睫毛颤动,面容有些微的慌乱。
她大抵是知道齐敬山一掌之威的。
江燃从她这些细微的表情中看出了这一点,不由更觉人心之复杂。
沈青筠图什么?
前世也是,今生也是。
江燃根本看不出她到底是基于一种什么想法,才会在明知这一掌威力的情况下,毫不犹豫的挡在自己身前。
渡劫期的神魂告诉不了他答案,胸膛内的这颗凡心亦如是。
但江燃从不会执着于此,不是任何问题都必须要有答案。
他只是右掌微微用力,贴着沈青筠的肩头,轻描淡写的轻轻一推。
这一推的力道虽然不大,但在沈青筠的感官上,就像是江燃很嫌弃的想要将自己推开一样。
她心中不免有些委屈,以至于因为害怕而闭上的眼睛再度睁开。
美目转盼流光,近距离看着江燃那虽然肤色偏黄,却堪称棱角分明的脸庞。
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淡漠,以及很少见的认真。
于是沈青筠一瞬间便不难过了。
她知道这份认真多少和自己也有些许关系。
(灵犀定气。)
江燃心中默念,怀中映月石微光闪烁,在灵犀术影响下,一道天地灵气如臂指使的从沈青筠的肩膀探入了她的身体。
沈青筠忽然有种透心凉的感觉,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下一个瞬间,她就感觉自己后背被人用力地拍了一巴掌……打的肉疼。
江燃通过灵犀术将月华之力增幅后的天地灵气,从沈青筠的胸前流转到了后背。
旋即他就察觉到了一股气劲从沈青筠的后背贯了进来,这股气劲大概和他将陆谦打吐血的那一肘威力相差不大。
江燃用天地灵气将这股气劲堵在沈青筠的后背处,再将灵气倒旋,直接把冲进来的这一缕气劲,原封不动的撞了回去。
齐敬山一掌打在沈青筠背上,听到清脆的响声,整个人还处于悲愤欲绝之中尚未回神。
然而下一秒他就面色大变,因为从沈青筠体内窜出一股气劲,通过手掌倒灌而回。
齐敬山眼中悲愤转为惊骇,迅速收回了右手。
但他的衣衫却倏然被风浪鼓起,身下的凳也被自身凌乱逸散的气劲崩裂开来。
齐敬山双腿一麻,好悬没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用左手撑住桌面,将右臂垂在身后,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没有人看见,他垂在身后的那条手臂,几乎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在疯狂的痉挛和颤抖着。
齐敬山苍老的面容上,几乎像是遇见了妖魔鬼怪一样,是极度难以克制的震惊。
他眼角的皱纹几乎挤压成了一团,那双并不浑浊的眼睛,就那么死盯着江燃,
目光中不仅是错愕和讶然,甚至还有三分无助。
江燃脸上的情绪,只在沈青筠那出乎意料的一扑之时稍有变化。
此刻虽然察觉到齐敬山那被惊到呆滞的目光,但他的心情却犹如一汪深潭,古井无波。
刘维才咕咚咽了口唾沫,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惯会察言观色。
从齐敬山的眼神来看,至少发生了一些足以令他感到意外的事情。
且刚才那种气势汹汹的状态也已消失不见,可想而知在自己的眼界之外,两人用某种方式达成了和解。
江燃前段时间还因为钱的事去皇家5号打黑拳,显然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家庭。
更何况就谢远私底下跟他讲述的那种情况,齐敬山不但自身武力惊人,儿孙也全部为国捐躯,哪个有权有势的人敢在对方面前闹腾?
说白了就对方那种情况,谁家的后辈挨打也是白挨,一巴掌糊脸上他父母都得说“这一巴掌角度力道都很完美,打得非常好!”。
故而齐敬山因为背景和权势妥协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所以刘维才通过那张碎裂开的椅子,猜测大概率是通过武力和解。
他虽然猜测到了这一点,但也不是十分确定,毕竟两人并没有真的交手。
足足过去了数秒,齐敬山还沉浸在震撼之中。
旁人根本不可能感受到他心底的惊骇到底夸张到一种什么程度。
……
江燃看着眉眼吃痛的沈青筠,并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去关心她挨了一掌疼不疼。
反倒是用手轻轻一推,让她站直了身体。
沈青筠眨巴了两下眼睛,疑惑地抬手摸了摸后背,发现真的只是被人很正常的打了一巴掌。
她眼神一怔,旋即连忙转过身去,看到了呆滞的齐敬山和他脚下碎裂的凳子。
沈青筠顿时明白过来,齐爷爷是因为自己挡在江燃身前,将方才那一掌的力道硬生生收了回去。
“齐爷爷!”她看着愣在原地的齐敬山,猜测对方应该是怕打伤了自己,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你看我什么事也没有,一点都不疼。”沈青筠走到齐敬山身旁,忍着后背的肉疼,一脸笑靥如花的模样。
“哎呀哎呀!”谢家老太太刚从这目不暇接的一连串事件中反应过来,连忙惊呼出声,站起身慌不择路的就要去查看沈青筠的情况。
“姓齐的你是不是疯了!”
江燃抬眼看向齐敬山,并无讥讽或是自得,唯有云淡风轻。
一切尽在不言中。
齐敬山身下凳子碎裂,谢家老太太因为关心沈青筠而起身。
于是他成了屋内唯一坐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