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起的庭院中,一片安静。
谢汉行看着此刻的温离,便是明白,她今日之意思,是一定要留在这里!
罢了,毕竟是当朝钦天监监主的弟子,也不好彻底得罪。
“那少监便入北厢住着便是”,谢汉行轻轻一笑,作揖道。
温离神色中的倨傲迅速化开,她开始‘柔情似水’的轻轻为谢汉行理了理衣襟,温言温语道,“温离没有凶到哥哥吧?”
谢汉行面无表情,不动声色,也不作反抗。
温离看着这样的谢汉行,神情很是满意。
不错!这样就听话多了!晚上好好问问他那事!
“我都闻到菜香了哥哥,什么时候开饭呀?”
“少监想要用膳,自是此时便用膳”
……
山高何处,地处幽坪,
一片苍茫而远古的山脉之中,七色玄光恣意游荡!
那是风雷五行玄力的显化,蓝为风、紫为雷、白为金、青为木、黑为水、红为火、黄为土。
通常来说,这些天地玄力,只有上五境宗师运功调动才会显化出来。
但此刻,那漫天七色玄光恣意游荡的样子,显然为时已久。
无名山脉一处无名山上,
“师兄这步棋,落得可不算太妙!”,
一名术士冠伦的中年男子,手执一粒黑子,悠然而道,似意有所指。
“哪能步步如意,总要试着往前走的”,一道和蔼的声音响起。
与中年男子相隔一块黑白棋盘的是一名一身白衣的老道,白胡飘飘。
“那可不一定!做多错多这个道理,师兄应是懂得!”,
中年术士一子落下,棋盘之下的百丈山峰似隐隐一震!有尘埃升起,簌土滚落。
天地间游离的黑色光芒大盛,一时压盖其余众彩。
白衣老道摇头一笑,“你是要拆了老四这山吗?”
他轻捻起一枚白子,送入了棋盘之中。
随着这一子送入,天地间游离的白色光芒同样明亮起来!
几息间,黑白二色便是分庭抗礼,泾渭分明。
而原本升起的尘埃、落下的簌土,竟凭空消失不见!
那一幕,
就像是虚空中张开了一张张无形无色的大嘴,而这些尘埃、簌土被大嘴尽数吃下。
“反正老四这儿这么多山,也不差这一座百丈山头!”
中年术士依旧一子落下,山峰再震,尘埃簌土又生。
天地间,分庭抗礼的黑色光芒中,再添一道红色,为白胡老道引动的白色玄光一时遭到压制。
“师弟,你还是这样!一点没变”,
白胡老道似乎不以为意,轻轻送入棋盘一子,只将那些又生的尘埃簌土尽归虚无,不再引动天地间的其他玄光。
中年术士不以为意,依然落下一子,天地间再添一道青芒,
“世道如常,人心不古,不变岂不是更好!”
“可若是一开始便错了呢?”,老道平和的望向中年术士,嘴角带着和蔼的笑意。
天地间,有一瞬失去了万物之音!
中年术士神色冷沉了下来,他重重落下一子!
“轰隆!”
百丈山峰,一寸寸自底而上崩塌,数息后,二人原本身下用以盘坐的青石皆是不见。
但,即便这山峰崩于脚下!
二人,连同那份棋盘,竟是高悬空中连晃动都不曾有过丝毫。
天地间,七色玄光齐放,刺目耀眼至极!
“谁都没有走到最后,你又凭什么觉得,错的是我,而非你自己!”,
中年术士双目如鹰锐利,直视着白胡老道的双眼,反问道。
白胡老道摇头轻叹了一声……
“够了!”
一道响彻此方天地的声音传来,带有愠怒。
天地之间随着此二字之声,一瞬极明!一瞬极暗!
就在此一刹那之中,有一无形之影亮起,自极西而来!
这无形之影撕裂黑暗,驱逐光明,一瞬到达白胡老道和中年术士身前!
概是此剑西斜去,逐暗驱明至云宵!
这无影之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化为无穷剑影,将此方天地满满充斥。
那些七彩玄光尽数被排挤进了虚空,没有一丝一毫的立足之地!
下一刻,虚空撕裂,一道高冠道衣的中年男子,从那虚空的无尽幽暗中走了出来。
自洞口,隐约还可见刚刚被排挤进去的七色玄光。
道衣男子抬起右手,无穷剑影瞬间归于一位,凝成了一柄玄霜银剑!
此剑,银屏!
“小四这银屏剑蕴养的愈发犀利了!”,
中年术士面上难得挂了些笑意,看着道衣男子倒持在手中的银剑,夸赞道。
“老四,我们不是故意又拆了你这座山的,下次一定会注意!”,
白胡老道乐呵呵的解释了起来,带有几分讨好。
道衣男子眉梢轻皱,依次对白胡老道,中年术士抱了剑礼。
这才道,
“二师兄、三师兄!不是我姜寻不给两位师兄面子,你们仔细想想,你们每年这会都约好了一般到我这来下棋,结果每次下着下着都能打塌一座山!
这次呢?小辈之间的事情也能让你们吵起来又打塌了一座山!
我剑涯山峰虽多,却也禁不起二位师兄这般折腾!”
“是是是,是我们的错!这次都是意外,下次一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白胡老道笑的和蔼,甚至是谄媚。
姜寻想了想,心中犹豫了一二也没再多说什么。
虽然他也知道这二位师兄每次都是保证的妥妥当当的,真要离开了一会,两人准又能掐起来!
但想到师父早已仙去,这世间也只剩下了他们师兄弟四人。
大师兄常年不知在天下何处游荡,向来不与小聚。
二师兄常年忙于长国事务,三师兄又常年呆在东边的余国之地,师兄弟三人好不容易相聚一次,便是又塌了座山,姜寻也不想再过多打搅大家的兴致。
“二十年了!”,
姜寻手中银剑一闪,收入了空间宝物中,他落到了一座新意盎然的翠峰上,望着远方如血夕阳,感叹出声。
白胡老道、中年术士皆是默语,站到了姜寻身侧,一同静静望着那暮色残阳。
他们自是明白,姜寻口中的二十年是什么意思。
姜寻拿出方才特意去取的酒,为白胡老道、中年术士以及自己,皆是斟满了一杯。
此酒,名为千秋醉!
天地间独此一份的酒酿,为昔日季圣所酿。
他们举起酒杯,目光凝望着那道暮色残阳,像在怀念些什么。
少倾,皆是将这杯酒酿洒于土下,像是祭奠着某位亡人。
再次斟满一杯,三人望着那如血残阳,一口饮尽!
三人谨记着昔年师尊临终之语,
“我辈修士,本生于天地之间。纵使超然物外,终也是要回这片土地上的。你们不要为我设立衣冠冢,为师之归宿,自当是这无拘无束之天地间。”
“师父,那我们想你了怎么办!”
“这夕阳,便是师父在看着你们……”
……
夜色如水,寒风微凉。
西厢内,烛火缓慢摇曳,
谢汉行静静躺在床榻之上,目光望着房顶陷入沉思,怀中依偎的是含羞带怯的未央。
没错!
谢汉行在答应让温离入住北厢之后,却是自己跑到了西厢未央的房间来。
说起来,这还是谢汉行第一次睡在这张软塌上。
以前未央睡在西厢的时候,谢汉行总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未央也不会让他进来。
这下正好,在谢汉行如实说了一遍原因后,未央竟是主动的留下了谢汉行!
这让谢汉行心底明白过来,未央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果然还是在乎的啊!
谢汉行嘴角轻笑,伸手抚了抚未央枕在自己胸口的脸庞,轻语道,
“你还不知道一件事情吧?”
“嗯?什么事,公子你说,未央听着呢”,未央埋了埋臻首,让自己能贴的再近谢汉行一些。
谢汉行心境平和,笑看着未央,缓缓将名阅二人之事详细道来。
那日名阅带着她的仆从云儿前来时,用的都是易容后的面容,而如今显露的才是真面目。
所以未央并不知道家里新来的两名家丁便是闻名天下与公子齐名的第一先生,
也不知晓,原来这第一先生竟是个女子。
时光,在二人的闲聊间悄然逝去。
至于北厢中枯坐了一夜的那名春兰女子,除了神色越来越幽怨,等的人始终不会等见。
……
翌日一早,
一宿没睡的白衣女子“哐当”一声便是推门闯了进来,
“铛铛铛!起床啦起床啦!”
只见这白衣女子,一手持锣,一手持锤,凑近了谢汉行的身边,敲三喊二,节奏分明!
谢汉行瞬间惊醒,一旁的未央也是同样被吵醒,眼中带着朦胧睡意的看去,不知是怎么回事。
谢汉行看着眼前一脸喜庆神情的温离,满额的黑线止不住的爬起。
他在想,
是什么样的监主,才会收这样一位神经质的女子为徒,还给了少监的身份?这不是祸害人吗?
钦天监监主掌管长国事务,身为他的徒弟,权利地位很是不低。
便是此刻的天下楼楼主付羽,也只堪堪与这女子平级。
谢汉行,自然只能是被温离压了一头,不得不听命。
但……真的很想打人啊!这样被从睡梦中吵醒!
而且,这是报复吧?
谢汉行面无表情的望着温离,也不言语。
这时,温离眨了眨眼,“本少监要去查案了!哥哥你怎么还睡得这么死,像懒虫一样”
话里话外,怎么听,都带着股炫耀似的语气。
谢汉行心中轻叹口气,点了点头,风轻云淡道,
“少监要去查案,汉行自当随行”
……
稍作收拾了一番,谢汉行落了温离半步,跟着出了南槐巷小院。
但就在这时,一名平日并不负责周围眼线的听风阁成员迎了上来。
谢汉行皱了皱眉,意识到边境可能出了什么事情。
因为这名听风阁成员便是自己特意留在北部边境之地的,他看了眼温离,眼神中有询问之意。
温离这会也不作古怪,正色的点了点头,谢汉行和那名听风阁成员走到了一边。
这名听风阁成员名叫罗河,算是第一批加入听风阁的成员,和谢汉行较为熟悉。
他凑近道,
“阁主,边境有了情况!”
“金家又来犯了?”
谢汉行挑了挑眉,有些讶异。
这才过去多久,两年的时间吧。金家这就恢复过来了?
天下郡地处长国东北,东部与余国交邻,设有武安城一带,统称为东部防线。
北有踏金城一带,统称为北部防线。
没错,就是叫踏金城,为金家而起的城名。
“据斥候探报,运兵的旗帜不止缙云军一种!还有明王军的旗帜!”
谢汉行双眸微眯,
缙云军乃是金家的主力部队,即便两年前,缙云军被打到了编制都快保不住的程度。
但以金家数千万的臣民数量,将这缙云军重新组装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这刚刚训练起来没多久的缙云军,还能不能有当年那股勇猛之势那就不好说了。
而明王军,那是孔家的主力部队。
孔家地处金家以北,和长国并不接壤。
此番,孔家的明王军都已经出现在了斥候所能探测到的位置上,其代表的意义已不用多言。
自帝盟诞生后,
孔、曹、严、金四家,终于有人尝试着要联手发动战争了!
这背后所代表的历史意义甚至可能超过了这场战争本身!
谢汉行眸光微凝,看向罗河问道,
“是否知晓缙云军和明王军的数量?”
“回阁主,据探子来报,这两支大军运兵之路上皆是旌旗蔽空,怕是全部编制的兵力都出动了!”
“全部出动……”
谢汉行眼角眯起了一个危险的弧度,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敲击着。
根据听风阁埋藏在金家、孔家的眼线反馈的消息来看,
金家这两年,将缙云军恢复到了十五万兵力的级别,且多是一些新兵,倒是不足为惧。
但明王军,作为孔家的主力军团,早年与各家之中频繁征战,多是些骁勇将士不说,其兵力保守估计也会高达二十五万!
再加上一些零零散散的小军团,这两家的兵力预估将会达到五十万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