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浩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日薄西山,他身上的背篓已经卸下,躺在自己的床上。
肉身就像饿了许久的老饕,正在疯狂的吞噬着自己的法力,每一分一秒都在增强。
“原来真的有用啊,就是有点辛苦。”楚浩揉了揉自己发酸的四肢,龇牙咧嘴。
“醒了?”三师兄文昊的声音传来。
楚浩费力的站起身,看着不远处正在读书的文昊。
“三师兄!”短短片刻楚浩就恢复了不少精神。
“你的法力很充沛啊。”文昊抬头看了看时间,有些惊讶的说道。
楚浩只是傻笑,没有回答。
“你今天的表现很不错,顽强的意志,坚韧的肉身,哪怕是大师兄也被震惊住了。”
“不想给师父丢脸!”楚浩一笔带过。
“你有这个孝心,想必师父也会开心的。”文昊淡淡的说道。
“下午的功课我是不是耽误了。”楚浩连忙问道。
“本来也没打算让你参加,早课念经,上午跑步,下午则是实战演练,就你这个人缘,不得被人打成狗啊。”似乎想到那个画面,他忍不住笑了出声。
“我原来是希望你能磨砺一下技艺的,可惜大师兄并不同意。”
楚浩一头黑线,总感觉自己没挨揍,他有些失望呢呢。
“三师兄,我刚入观内,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对我们的敌意这么大?”
文昊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的摩挲着小龟,若有所思。
“我问你的象棋问题,你想明白了吗?”
楚浩一脸尴尬的挠了挠头。
“跑蒙了,没时间想。”其实他有些想法,只是摸不准文昊的想法,不敢提。
文昊也不介意,递给他一个小瓶子。
“这是一只妖兽的精血,有他有着稀薄的神兽狻猊的血脉,是传说中真龙的子嗣,你涂抹全身,能增强肌肉强度。”
“谢谢三师兄!”楚浩往自己的口袋里放。
“现在用效果最好!”文昊淡淡的说道。
楚浩一顿,但是还是坚持放进了口袋里。
“这种好东西,当然要关键的时候使用了,些许酸痛,我自己能扛过去。”
文昊直盯盯的看着楚浩,楚浩没有躲避,显示自己问心无愧。
“你这个年纪怎么光长心眼呢,但是谨慎些也算好的。”
楚浩乖乖坐在对面,虚心听着。
“象棋有一招名叫拱卒,你知道吗?”
楚浩点了点头,和自己想的一样。
“今天早上发生的一幕,你觉得虎头蛇尾,对吗?”
“是的!”楚浩没有装傻。
“因为那不过就是拱了一个卒子罢了,只是为了试探对方的行为,一旦对方没有反应,小卒子就会过了河,大杀四方。”
这和楚浩的想法一致,这本就是一次试探。
“为何整个万寿观关系这么古怪呢?”楚浩问出了内心的疑惑。
“这就是一个很复杂的情况,事情可以追溯到一千年前,创派的……豢兽祖师早早坐化,他留下四大弟子,熊、虎、蛇、龟四大道人,但问题是祖师没有定下继承人。”
他在提到豢兽祖师的时候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修为最高的是虎道人,但是按照辈分来说,熊道人才是大师兄,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第一任虎道人就早早去世了。”
这话一说,楚浩心头一跳,喝一口茶,不敢细想。
“于是第一任熊道人成为了万寿观第二任观主,自此埋下了祸患,后来熊道人年龄越发大了,按照当年熊祖师之前承诺的,应该是各位脉主轮流担任观主,但是熊祖师不愿意了。”文昊抿了一口茶,让楚浩消化了一下自己领悟的内容。
“要是我,我也不会让吧!”虽然熊道人出尔反尔,但是楚浩却十分理解他的行为。
“于是熊祖师坐化了。”
一瞬间似乎有光影闪过,楚浩从中看出了无数的斗争,鲜血,甚至死亡。
“我们的祖师,第二任蛇道人董清霜祖师,她老人家刚一登位,修为还没有压服众人,于是反对声音很大,祖师他老人被迫进行了类似于分封的行为,分了一百多位脉主,从而分割剩余三脉的权柄。”
楚浩一愣,他没有料到,如今万寿观山头林立,诸多支脉的这种诡异情况竟然是源自自己的祖师。
“后来祖师在外界有了奇遇,开辟出兽神术这一逆天术法,自此她老人家修为突飞猛进,打遍天下无敌手,万寿观各支脉尊她老人家为主,倒也平和了一段时间。”
文昊一顿!
“三师兄,喝水,喝水。”楚浩连忙拿出水袋,倒入符水。
“好术法!”文昊品了一品,顿觉精神一振,忍不住感叹。
“后来祖师闭关突破近仙九重,所有人都以为她一定成功,就连她自己也是这般想的,可她失败了,坐化在密室,只留下遗蜕,于是她老人家本来打算要清理支脉的事情被耽搁下来。
之后祖师梦无意仓促继位,他是董清霜祖师的徒孙,理论上第四代蛇道人,继位的时候才二十三岁,你明白会发生什么。”
“主少国疑!权臣篡位。”
“对了一半,主少国疑,当年虎道人要反扑,夺得观主之位。
可是各脉脉主都力保祖师这一脉继位,当然这不是为了什么忠孝仁义,简简单单是因为虎道人强势,众人害怕自己的脉主位置得不到保证,所以想扶持一个傀儡罢了,当年梦祖师前面明明还有三个师兄,他的师傅也是不是董祖师的大弟子,不过是他性子呆,只知道看书,年龄还小,才被熊,龟道人推到了那个位置。”
“挟天子以令诸侯!”
“是的,梦祖师基本上就是个泥塑的菩萨,没有人尊重他,但是他也并不在意,天天看书,从早到晚,甚至连吃饭都在藏书阁里,这么一看就是十年。”
“十年?那万寿观得被腐蚀成什么样子啊?”
“是啊,但是可能是不想把事情做的太过分,蛇道人一脉还是传承了下去,他隔代的弟子,也就是你我的师公,顾帘梦师公天资卓越,再加上在迷雾之地有奇遇,很年轻的时候就晋升近仙。
梦祖师更是直接双手一摊,把位置让给自己的弟子,扬帆出海,许久没有回来,几十年之后,他破衣烂衫的回到观里,精神都有些失常,疯疯癫癫,只能一个人守在后山的大殿之中,之后没有多久。
天上雷霆降世,他也就消失不见,但他的魂灯熄灭,众人才就当做他已经坐化,立下了衣冠冢以供后人祭奠。”
“原来如此,那这不就是一堆烂摊子吗?”楚浩发出感叹。
比重新创造一个宗门更难的是什么?把一个四处漏风的宗门挽救回来。
“是啊!就是一摊烂摊子。”文昊发出感叹,哪怕自己设身处地,也不知道如何能比历任祖师做得更好。
“但是师公碰到了好时候。”
楚浩一个念头,突然明白了。
“师公碰到了尤言兴!”
“是啊,祖师碰到了尤言兴,那个时代尤言兴举世皆敌,却又举世无敌,整个万寿观只能团结一心,才能抵抗尤家的疯狂吞并。
那个时代,师公说一不二,各脉脉主言听计从,整个万寿观就像一个战争机器一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大家省吃俭用,师公才能一路修行到近仙八重,甚至准备了九重的资粮,可惜他老人家只迈进去一只脚,要不然万寿观就没有这么多问题了。”
文昊叹息了一口气,再次品了品符水,才发觉水杯已空。
楚浩很有眼力的连忙续上。
“后来情况又出现了变化。”
“尤言兴死了!”
“对的,尤言兴死了,师公伤了根基,寿命大不如从前,每年都需要海量的财富换取固本培元的天材地宝维系寿命。
刚开始还好,师公毕竟修为尚在,余威也在,而且万寿观实际上的收入变多了。
因为之前是万寿观、碧海宗、尤家三足鼎立,碧海宗远遁,尤家一死,万寿观独得肴州,大家实际上领到的资粮是变多的。
但是后来,金豆没法卖了,少了最大的收入,新生代就对师公还占着如此大量的资粮就不太满意了。
师父去迷雾之地闯荡,一方面是因为增长见识,一方面更是为了开辟新的财路。”
哪怕是楚浩的阴神修为也感觉到一阵头昏脑涨,文昊这些话话里有话,很多事用春秋笔法一笔带过,根本经不起细细推想,否则脑子简直就要炸了。
“更麻烦的是,当年虎道人一脉有一位长辈还在世,是和师公一个辈分的,当年师公为了团结虎道人一脉,曾经许诺过,观主之位会交给虎道人。”
“那现在?”楚浩嗓子有些哑,本来以为来万寿观是来抱大腿的,谁料到这里也是个烦恼窝。
“当然,有目共睹,师公也反悔了,别人的徒弟再好,也比不过自己的徒弟,于是师父继位了。”
楚浩叹了一口气,其实仔细推敲,蛇道人这一脉一直都有问题。
食言而肥,言而无信,算计同门,怎么也算不上光明磊落。
但是,屁股决定位置,如今楚浩受了蛇道人一脉的好处,自然觉得虎道人蛮不讲理。
“执至此,除了没落的龟道人之外,虎道人和咱们已经成了势同水火的形式。
那位虎道人老祖数十年离群索居,但是师父猜测他可能已经近仙八重了,于是……。”
“于是有人不想让师父突破了。”楚浩心中有了答案。
果然文昊也是这般说的。
“他们在师父回观之时,故意高调,又故意挑衅你,逼我出手,都是为了营造万寿观危机四伏的状态,这种心境之下,师父如何突破,这就是阳谋。
要是你,你会怎么办?”文昊低头问楚浩。
“我……我不知道。”楚浩适当表示怯懦的神色。
文昊仔细看了看,半晌没看出异常,叹息一口气,转身离开。
“恭送三师兄!”楚浩送到屋门口。
文昊也没有说些什么,转身离开了。
楚浩看着文昊的身影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他转头盯着院内的桃树。
“师叔!您来了!”楚浩露出笑容。
突然间一条蛟龙凭空出现在桃树之上,它紧紧的缠绕着树干,从树冠出伸出头颅。
似乎是收到了赤衣的龙气熏染,树皮竟然开始密密麻麻的出现龙鳞的模样,树叶也有些开始七扭八拐,出现蛇虫的样子。
“怎么样,帮你把树种好了。”
“多谢师叔!夜色凉了,快进屋里喝口水吧。”
蛟龙化作赤衣,整理了衣衫,慢慢的走进屋子。
“老三这个人,有秘密,他说话,每局都是琢磨来琢磨去的,十句倒有九句坑,小心些。”赤衣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说道。
“我懂!”楚浩想起了木婷婷,心有余悸的说道。
“说实话,对于前任虎道人的想法你是怎么看的。”
“肯定是师父做主啊,我没什么看法。”
“在跟我说这些浑话,我就揍你。”赤衣瞪大了双眼,作势要打。
楚浩连忙护住脑袋。
“有想法,有想法。”
“说说看。”
“要是我的话,我就会今夜给那位前辈送信,说晚上聚一聚。
期间饭菜下毒,酒足饭饱之后,摔杯为号,三百刀斧手冲出,将他剁成烂泥,趁众人没有发现,直接将虎道人一脉杀得是个干干净净,虽然万寿观少了一个高端战力,门派也会伤了元气,但总好过现在饮鸩止渴的局面。”
楚浩这么说道。
赤衣一脸探究的看着楚浩。
“怎么了?师叔,我哪里说的不对吗?”楚浩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猜文昊从哪里来?”
这个问题问的楚浩摸不着头脑,突然灵光一闪,不可置信的看着赤衣。
“他奉你师父的命令,送请柬给胡小尊长老,也就是虎道人一脉那位大高手,要求他今晚小聚。”
“那位答应了?”楚浩试探的问道。
“那位以年纪大了,受了风寒,后日再去为由,推脱了,你说他为什么要定在明天呢。”赤衣脖子变长,脑袋飞起,面对面的看着楚浩。
楚浩狂咽了一口口水。
“因为他今晚就要行动。”
“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