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菱也将自己的话锋一转,道:“佛门之中的确有许多大能,三大圣僧更是早就已经进入到了圣境!但他白莲净土宗想要骑到我的头上来也是没门,我们光明剑堂可不怕他们这些和尚!”
端木菱的态度其实和林萧差不多,如果这些和尚愿意讲道理那最好,如果不愿意讲道理,那大家各凭本事打一场就行了。
谁那么多空闲,和这些和尚废话那么多!
张旭的表情却变得非常严肃起来,他道:“我今日曾经去多处巡视,许多灾民连饭都吃不上了,却还要将仅存的那一点口粮供奉给白莲净土宗……”
“江都城内的乡绅、士人也是联合白莲净土宗之后开设的粥堂,如果没有佛祖的名义,只怕还开不出这么多赈济的粥堂来。”
“我本来以为广设粥堂是好事情,但却又在粥堂里面看到有许多饥民明明都已经穿得破破烂烂了,还要来捐钱捐物!”
“我相信在大水之前,至少就有百万饥民信奉了白莲净土宗……若是和他们对付起来,只怕江都的情况会变得更加复杂。”
端木菱听了之后,脸色也不免变得凝重。
林萧却依然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道:“正因为生活困苦、没有出路,人民才会需要宗教,对于底层人民来说,宗教是逃避现实的唯一手段了。”
“张兄,你还说当今女帝圣明,神威远播海外,我看简直是胡扯啊,江都官场从上到下一片糜烂,没一个不贪的,人民困苦,只能从虚幻的神佛那边获得来世的希望,这是什么太平圣世?我看是地狱图景还差不多!”
“你说女帝还崇尚佛教,让这些和尚肆意扩张,你想想就是江都这一地,多少田产要落到和尚的手中去……大水过后,富民和小地主也会破产,只能卖地求活路,而那些和尚拿了土地之后,又会寻找佃农,按照江都的规矩,一亩田的佃租至少是六成吧?”
“江都百万良田,这些和尚占据一半,然后还不给国家交税,百万农田的赋税最后全部落到那四成上面去,再加上吴王的徭役,这赋税得是正常的几倍了吧?谁还要当自耕农,还不如卖身给大户人家当佃农,然后大户人家因为有官爵,又可以少交税和不交税,最后可能就一成的农田要负担十成的农业税!”
“最后人民会更加困苦,更加没有出路,只能更加崇尚那些泥塑的神佛……一代接着一代,哪里有什么出路?只等来一次大的天灾,几州的地方若是都颗粒无收的话,就会民变……”
“张兄,要不是我们来江都赈灾,走投无路的灾民只怕早就民变了吧?黑甲军迟迟不动,是不是就等着镇压?”
“吗的!朝廷那边简直一群狗屁,水灾发生这么久,他们一点表示都没有!”
“这是什么狗屁盛世?大概对于大都督他们这些官僚来说是盛世,对于白莲净土宗的和尚来说是盛世,但对黎民百姓来说,怎么可能是盛世?”
林萧将这一大段话纯粹就是有感而发,他一路走来见证了这么多东西,自然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思考。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端木菱听了之后竟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盯着林萧道:“刚才这些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林萧道:“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还能是谁想出来的?”
“你明明只是一只小小的蛇妖,怎么能说得出这些深邃的道理来?”
“道理?只是我实话实说罢了,张兄难道不明白吗?只是有些话张兄不敢说罢了,比如女帝那几句,我敢说她昏聩无能,张兄敢直接说吗?他们儒家是不能欺君罔上的!”
张旭也在回味林萧的话,他当然觉得林萧说的话有许多大逆不道的地方,这几乎是一种本能的直觉反应。
但他是一个讲道理的人,若是觉得林萧的话不对,就应该在道理上把林萧驳倒。
张旭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来怎么反驳林萧。
至少圣贤书上面没有记载足以反驳林萧的内容。
林萧的话好像刀锋一般,可能这世上最让人难受的就是所谓的实话了。
于是他恭恭敬敬地对林萧拱手道:“林兄,你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如高屋建瓯,让我受益匪浅,但按照你这么说的话,岂不是一个无解的难题?最后天朝的一切负担都会转嫁到百姓的头上?”
“是啊,这就是历史的周期律。”
“周期律是什么?”张旭的神色看起来愈发迷茫。
“在李唐之前是不是还有王朝,前面的三个王朝是怎么灭亡的?这就是周期律,天下一共十三州,有多少良田都是可以测量出来的吧……”
张旭道:“这事情归田部管,丈量天下良田,十年就要做一次。”
“天下十三州的良田,我们假设是一百万亩,按照这种规律迟早都会集中在官僚、贵族、僧侣的手中,而他们只占天朝人口的百分之一甚至还不到,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又应该怎么办
张旭顿时露出了苦思冥想的表情来,过了许久之后还是请教道:“林兄,你不妨直说,我想了许久都想不出来这问题的答案。”
林萧却笑道:“你想不出来才是正常的,若想得出来前面的人族王朝就不会灭亡了,土地兼并会愈演愈烈,最后没有生产资料,也就是土地的百分之九十九,遇到连年大荒,就会揭竿而起啊!”
“每到王朝末年的时候,是不是年年荒灾?你们儒生以为这是天命,其实这和天命有个毛线的关系啊,时间往前走,一千年、一万年会遇到多少灾荒本来就是一个概率问题!一旦遇上了,再加上土地兼并,就会王朝覆灭!”
张旭的表情变得愈发震惊:“那按照林兄你的看法,如今天朝岂不是……”
就连端木领导脸色也变得极为严肃,她顺着林萧的话去推导,也不难得出一个悚然无比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