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刀嘛,其实没必要,毕竟这些人不可能是刑天。
只是赵孟启却特意这么要求了,或许是练兵,也或许是为了增加震慑。
一轮砍完,尸身如垃圾一般,直接推到台下。
后面的人犯大都吓得软瘫如死狗,兵士听从指令,机械地把下一轮十一人拖到台边。
有人晕厥过去,早已准备好的郎中上前,几枚银针下去,又让其清醒过来。
这是死刑,不是安乐死,得让罪犯死得明明白白,清晰感受这个过程。
本来,通过燕王散财童子式的拜年举动,百姓看到了燕王亲民仁和的一面,在这里,突然又见识到他铁石心肠的一面。
燕王送给百姓的春联是红色的,代表着喜庆,眼前这一滩又一滩的血泊也是红色的,却代表着死亡。
一时间,百姓心中的燕王形象变得明晦不定起来,只隐约觉得,他与历代官家都截然不同。
在繁杂迷离的心情中,围观人群又看到十一颗人头落地,天地间的血色越发浓烈。
就在第三轮犯人就位后,赵鹤云木然高喝,“举刀……”
这时,御街南边响起马蹄声,马上骑士狂呼不止,“刀下留人!政事堂敕令,停止行刑!……”
百姓们闻声,赶忙将御街中线让开一条通道。
赵鹤云看了一眼身后插着三角令旗的传令使,又下意识看了看停在平台旁边的马车,不见有任何动静,随即继续喝令。
“斩!”
兵士毫不犹豫挥刀,颈断头落血狂飙。
这一幕让策马疾驰而来的传令使怒不可遏,滚鞍落马,跨步冲上平台,一把拽住赵鹤云衣襟。
“你是聋了还是瞎了!?本官说了停止行刑,停止行刑!这是政事堂的敕令,你为何不遵!?”
此时百姓才发觉这传令使穿着绯色官袍,居然是一名五品官员,有人认出其是中大夫检正诸房公事饶虎臣,算是中枢要员了。
赵鹤云也是认得他的,却神色不变,不冷不热道,“下官执行的乃是燕王军令,他事不问,再提醒饶检正一句,燕王有令,任何阻挠行刑者,视为敌对。”
说完,赵鹤云身后的两名东卫兵士,拔出半截刀身,虎视眈眈看着饶虎臣。
凶悍的目光令饶虎臣不由一滞,慢慢松开抓着赵鹤云的手,却犹自气恼,“好!好得很!既然和你们说不通,那燕王何在?”
“孤在此。”
饶虎臣循声扭头,就看到了端坐在马车里的燕王,便急忙跑了过去。
“燕王殿下,臣这里有政事堂下发的省札,诸位相公认为,慈幼局和居养院一案,殿下不该插手,并且审理过程太过粗陋,判决亦无律可依,请殿下立即悬崖勒马,停止非法行刑,将人犯转交于刑部,由朝廷择日重审。”
饶虎臣语带焦急,说得十分大声,让许多围观者都听到了,可能是想借此向燕王施压。
然后他把札子递给赵孟启,放低声音道,“殿下,案情我们也大概知道了一些,都能理解殿下心中的义愤,但司法行政皆该依循制度,不可意气用事,否则会埋下隐患……而且还容易给殿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赵孟启翻看着省札,静静听饶虎臣说完。
从内心来讲,他也并不想和现在的几位宰执发生不愉快,更没想过要把哪个搞下台。
首相董槐虽然为人有些绵软,施政瞻前顾后,办事也毫无魄力,显得有些平庸,但在原则性上却没什么毛病,对燕王也没有敌视之意。
所以对需要时间夯实基础的赵孟启来说,由董槐执政算是最有利的选择了。
本来,赵孟启可以动用御史大夫的权力,直接封驳的,但考虑到给政事堂留点面子,便委婉了一点。
“孤仔细看过札子,上面虽然有诸位相公署名用印,但未见父皇宝印,所以这空头省札,恐怕也不符合制度吧。”
这话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疲赖得很。
按此时的制度,所有政令都需要经由政事堂下达,但下发之前得向皇帝禀奏,这表示皇权和相权取得一致意见,才算合法。
不过呢,就像皇帝有时候会用‘内诏’一样,政事堂在紧急情况,或者与皇帝意见不同时,也会下发空头省札单独行使相权,这种情况还不少见,一般文官大多都会执行。
饶虎臣没想到燕王会挑这个毛病,情急辩解道,“事出突然,所以没来得及请示官家,但此时董相应该已经求见官家了,这份札子合情合理,官家肯定会赞同的……”
赵孟启竖起手掌,“既然如此,那就请饶检正把这份札子带回去,补完程序再来。”
等再来,黄花菜都凉了!
饶虎臣见燕王执意,十分无奈,“殿下,您如此公然违反制度,后果会很严重的。”
“不用多说,孤心中清楚得很,任何后果,一力承担!”赵孟启说完,就眯起眼,不再搭理饶虎臣。
饶虎臣一顿脚,拿着省札骑上马离开,往皇城赶去。
他刚走,台上很快就恢复行刑,还加快了速度,只用半盏茶工夫,就把剩下的二十一人砍完。
“竟然连政事堂都无法阻止燕王,如此任性专横,恐非大宋之福。”文天祥凝重道。
谢枋得也微微点头,“燕王,确实刚愎自用了一些。”
文人嘛,无论忠奸,都不喜欢不听话的皇帝。
台上,赵鹤云见斩首的五十四人都处置完了,看着剩下四个却犯了难。
于是走下台,向赵孟启请示,“殿下,这剥皮之刑,没人会啊。”
“嗯?”赵孟启一听,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从明太祖哪里把刑罚搬来,却忘了手下找不到会干这活的人。
赵鹤云见他似乎也没主意,便提议道,“要不改成凌迟吧。”
若是凌迟的话,还能去刑部或临安府找刽子手。
从现场震撼效果来说,凌迟肯定更加凶残,但赵孟启更想要的是震慑后来者,最好是能时不时拎出来吓吓那帮贪官,好歹让他们收敛点。
可这手艺活,并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行的,民间或许有屠夫善于剥牲畜皮,但找他们来剥人皮,大概都是不敢的。
就在赵孟启为难之时,一脸疲惫、满身是血的秦断和白太医前来禀报。
“殿下,我等幸不辱命,把秦举人救回来了,此时情况稳定,明日当可醒过来。”
一些举人听到这话,都觉得不可思议,惊声质疑。
“这都能救回来,怎么可能!?”
“就是啊,简直是起死回生嘛,这个郎中看起来也就十几岁吧,说大话也不怕闪着舌头。”
“肯定是骗人的,我看啊,秦德曜多半已经凉透了!”
“呵呵,身为举人,参与殴斗还致人死亡,这样的人怎么还有资格参加省试?”
“说得对,于情于法,就算不能严惩参与殴斗者,也该取消他们的应试资格!”
“好斗无德,枉为读书人也,在下羞于此等人为伍。”
舆论很快从质疑转化成对当事举人的攻讦。
显然,许多举人并不是真的关心秦德曜的死活,而是想借此为自己减少竞争对手。
听着飘过来的只言片语,赵孟启对这样的情况并不意外,不过人性而已。
和慈幼局案不同,他从一开始就打算缓和举人殴斗事件,原因也简单,就是保下鲁尚明等人,为此他甚至可以暂时放过对面的孙元正之流。
由此可以看出,赵孟启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公无私之人。
眼下要平息这些舆论也简单,随即耿直按照赵孟启的吩咐,走上平台,看着聚集着最多举人的方向。
“殿下说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秦举人有没有救活过来,一看便知,稍后,若有心中存疑者,可以推选五名代表,甚至可以找来郎中,到魁星馆中亲眼看看!”
兵士们又将耿直的话复述了好几遍,举人们很意外,虽然心中还是疑惑,却慢慢静了下来。
只要没有真的出人命,一个小小殴斗掀不起什么波浪。
解决了这个小麻烦,赵孟启又开始发愁去哪找剥皮师傅,眼角一瞟,看到一身血衣的秦断,突然想到当初让他切鸡之事。
“秦断啊,今日怕是得让你重操旧业了……”赵孟启一阵吩咐。
秦断听完,欲哭无泪。
这是哪门子重操旧业?
我以前那是仵作学徒,只是给死人验尸,不是把人变成死尸!
再说了,我现在是学医,学的是救人,是救人!
尽管心里吐槽不断,可看着赵孟启殷切的目光,秦断还是艰难地点下了头。
从此,大宋多了一位身兼数职的辣手鬼医。
提着本是用来救人的器械箱,秦断走上了平台,身后跟着三个助手,至于白太医年纪大了,赵孟启也是懂得体谅人的,放了他一马,让他去休息了。
秦断看着四个人犯,想了一会,选了不胖不瘦、皮肤嫩滑的郭梅先下手。
随后,四个兵士抬着已经软成一摊泥的郭梅来到台边。
郭梅看着台下血泊中的尸身,再想到自己将遭受的酷刑,突然开始浑身抽搐,翻着白眼就要晕过去。
边上的郎中捻着银针,戳了她满脸,保持她的绝对清醒。
接着,兵士用刀挑破她的衣裙,剥得一丝不挂。
围观百姓看到这玲珑浮凸的身子,却没人生出任何绮念,反倒心中颤抖得更加厉害。
兵士们其实同样心中打鼓,只是出于半年多来的严格训练,机械执行着各种命令。
他们将光猪一样的郭梅俯趴在一条半人高的长案上,固定四肢。
最后,秦断从器械箱中挑出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刀尖对准后颈,沿着脊柱往下果断一划……
一只蝴蝶,缓缓展开红色的双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