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北齐上京城门的士兵长想要拜见您。”
侍卫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了车窗外。
凉王闻言,闭着眼睛轻轻哼出了一声,“嗯。”
不多时,就听见士兵长轻声道,“适逢今日白家诸位烈士出丧,还请凉王殿下在门外稍待片刻,等白家丧队出城,小人必亲自帅兵为凉王殿下开路。”
凉王闻倏忽睁开眼睛,眸光一片阴鸷。
马车另一侧,年仅八岁的凉王世子正低头玩着九连环,听见这话眼中蒸腾起一阵暴虐之色,“白家?可是大梁那些姓白的狗东西!”
凉王抬手打断了世子的话,待再次转眼朝着车窗外看去时,眼中的阴鸷早已被脸上的温润笑容所替代,“听闻白家男儿屡屡为北齐立下汗马功劳,这样的人本王自敬佩,传令下去,所有人等在原地,让白家丧队先走。”
士兵长连连感激鞠躬,“小人替白家女眷谢过凉王殿下。”
凉王透过车帘看着外面转身离去的士兵长,久久凝神。
白家出丧的队伍,已经抵达城门口。
士兵长气喘吁吁跑到白朝颜的面前,抱拳道,“进城的队伍已经被暂且拦在城外,请安平公主携白家丧队继续前行即可。”
这么早就有队伍进城?
白朝颜心里闪过一丝狐疑,奈何天色渐亮,需要在太阳升起前将白家男儿的棺椁下葬的她来不及多想,看向士兵长颔首道,“有劳了。”
士兵长没想到安平公主如此平易近人,待朝着那些棺椁望去时,只觉心口酸涩弥漫,当先后退一步,躬身扬声道,“恭送白家诸位烈士!”
其他的士兵们见此,均同样弯曲了腰身,“恭送白家英灵,一路走好!”
大雪纷飞之中,整齐的呼喊声直冲云霄。
带着浓浓的哀痛,和最为崇高的敬意。
百姓们望着这一幕,无声地哽咽着,那一双双眼睛死死地黏在白家男儿的棺椁上,久久不愿收回目光。
这一刻,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待棺椁出城,从此北齐再无白家男儿!
白家女眷们早已泪流满面,不能自已的痛哭出声。
白朝颜僵硬地挺直身体,四肢冻僵到几乎麻木,可是她却能清楚的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上,酸胀到苦涩。
修长的五指,忽然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白朝颜微微侧眸,就见陆南砚看着她道,“逝者已去,迟迟不愿放手,折磨的只会是还活着的人。”
白朝颜的喉咙,不受控制地发出,‘咕噜’一声轻响,眼底的湿红瞬间如排山倒海一般遍布双眸。
她不愿失去。
但却不得不承认失去。
白朝颜咬了咬牙关,强压着喉咙的酸胀,开口道,“出城!”
缓缓前行的出丧队伍,循声而停。
原本走在后面的白家下人们,绕到了一具具的棺椁前面。
小厮们扛稳肩上的灵幡,丫鬟们洋洒着手中的纸钱,先行缓缓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为白家的诸位英灵们开路。
城门外。
仍旧靠坐在软塌上的凉王,似是在静默等待着什么。
凉王世子似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将手中把玩着的九连环种种摔在马车上,“父王,那白家不过就是一群该死的北齐走狗,我们为何要给他们让路!”
凉王闻言缓缓坐起身将九连环捡起,递到了世子面前,“你要记得,东汉同北齐已经不再是敌人了。”
“不管北齐和东汉如何,白家都是杀害姐姐的凶手!”
公孙贺的战死,让凉王府红事变成了白事。
凉王唯一的嫡女因思念公孙骁至深,当天晚上便一条白绫随着公孙骁一同去了。
一夜之间丧婿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
凉王不受控制地捏紧手中的九连环,五指泛白。
这样的痛,他自不会忘!
刚巧此时,车窗外有侍卫来报,“王爷,白家的丧队已经出城了。”
凉王瞬间敛神,看向世子道,“报仇的方法有很多种,今日父王便教你其中一种。”言讫,他挑起车帘对侍卫吩咐道,“传本王号令,即刻进城。”
侍卫愣了下,“可是白家丧队正……”
凉王冷声打断道,“此番我们前来,乃是受北齐帝盛情相邀,任何人都没资格拦我东汉的马队,凡遇见挡路者不计生死,直接撞过去即可。”
“是,属下遵命。”
凉王侍卫调转马头。
很快,凉王的号令便传了下去。
白家出丧的队伍,正缓慢朝着宫门外走着,没想到刚刚抵达门洞,忽见一列马队由正前方飞速而来。
“踏踏踏……”
急促的马蹄声,片刻之间便由远及近。
走在前面的小厮和丫鬟根本来不及反应更没有时间躲闪,眼看着那杂乱的马蹄飞奔至眼前,均是吓得愣在了当场。
不多时,马蹄声伴随着阵阵惨叫交织而起。
一声声的尖叫,透过空旷的门洞传递而出,凄惨而又刺耳。
跟随在后面的白家女眷们,惊得瞪大了眼睛,只是还没等她们来得及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就见一大群的黑影冲出了门洞。
“嘶嘶——!”
伴随着马鸣声愈发清晰,那些马匹已朝着白家女眷冲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白朝颜,甚至已经能清楚看见,那高高抬起的马蹄离她的眉心只有一寸的距离。
千钧一发之际。
陆南砚一把扯过白朝颜的手臂,顺势将她圈紧在怀中,俯身躲过马蹄的同时,迅速朝着街道的另一侧旋身而落。
与此同时,飞驰的马队则是继续朝着城内横冲直撞着。
白朝颜刚刚站稳脚步,就看见了赤羽率人保护着白家女眷们四散躲避的身影,以及装着阿父和叔父们棺椁被踩烂,其内的遗物散落一地的狼藉……
一切发生的太快。
快到甚至是根本不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
劫后余生的白家女眷们狼狈地趴着或者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散落的鬓发黏在满是冷汗的面颊上,身上的丧服站满了雪水和污渍。
可是曾经极其注重自己仪表的她们,此时此刻却无一人整理着仪容,而是纷纷不顾疼不顾冷的朝着白家男儿的衣冠冢扑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