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阴阳先生一见到我们的到来,便主动拿起白色麻布孝服和帽子给我们穿戴。
待到场的人数差不多时,阴阳先生便主持起整个丧事的流程,我们一众人手持三根香,跟着阴阳先生的口令先是三鞠躬,然后跪在供桌前的稻草上,再叩首三下。
可能是场面太过于悲伤,令我有些触景生情,同时更加担心奶奶以后老了,我自己一个人该如何面对时,不禁潸然泪下。
“真不懂你有什么好哭的!”韩琴小声咕哝一句。
“…………”这种时候,我只能在心里暗暗腹诽,不跟这种缺德的人一般见识。
所谓人与人的悲欢离合并不相通,我又何必奢求别人能理解我………
“颜颜,你哭了。”王博俊同样披麻戴孝,以邻居的身份来送叔公最后一程。
他拿出纸巾轻柔地帮我擦去泪水,我下意识地就往旁边一躲,轻声说道,“谢谢你,我没事。”
王博俊眼里划过一抹失落,很快又掩饰了过去,“今晚我陪你守灵好吗?”
他也要守灵吗?
但想到他们一家这么多年一直默默无闻地照顾叔公,或许在他们心里早就已经把叔公当成家人了。
我无暇顾及他是如何得知我今晚要守灵的事,淡淡地点了点头,回应道,“好。”
冬天的夜幕,降临得很早。
我们一众人的晚饭也是王博俊家人安排的,他们一家无论在为人处世,还是孝亲敬老这方面,在村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尤其是今晚的晚餐,他们更是事无巨细,考虑得很周到。
“颜颜,阿姨的厨艺吃得习惯吗?”王博俊妈妈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
“阿姨,您炒的每道菜都非常好吃,尤其这道红烧茄子。”我如实说道。
王博俊的妈妈十分年轻,完全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岁月好似不曾在她脸上留下过痕迹。
奶奶见到这一幕,欣慰地冲我笑了笑,“傻孩子,怎么蹲在地上吃饭?”
“奶奶,您这么快就吃好了?”我不禁问道。
奶奶点了点头,下一秒又被表舅妈拉去处理灵棚里的其他事情。
王博俊端着一次性饭盒在我身旁蹲下,“颜颜,你好像特别喜欢吃红烧茄子?”
“那是因为阿姨的厨艺好。”我朝他投去一抹赞赏的眼神。
他愣了下,随即轻笑起来,“我妈也就这道红烧茄子拿得出手。”
正当我还想说点什么,小眯眼王浩也端着一次性饭盒怒气冲冲地蹲在我身旁,“颜子,你干嘛又对他笑!”
我看着他那对小得可怜的眼睛,顿时有点怀疑人生,他哪只眼睛看到我笑了?
只是,他怎么也来王博俊家蹭饭?
我还没说话,王浩蓦地夹起一块肥肉丢到我碗里,极其认真地道,“你太瘦了,要多吃点肥肉补补!”
“…………”我的洁癖症发作,气得浑身颤抖,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信不信我戳你眼睛?!”
这人脏不脏啊!
玄烈给我夹菜我都要考虑一下吃不吃!
也还好我这碗饭只剩一口就吃完了,不然我准会把饭全部倒他碗里去的!
“你戳吧,反正我的眼里都是你。”王浩径自笑了起来,眼睛瞬间玩起了消失。
面对王浩莫名其妙的撩妹情话,我只觉一阵反胃涌上心头,懒得再跟他瞎扯,我收起碗筷,把最后一口饭打赏给了一只大公鸡。
随着守灵的时间接近,奶奶早已回去休息,灵棚里只剩下表舅妈和伯娘她们一行人正在做准备工作。
表舅妈先是在棺材上点了一盏灯,说是怕叔公找不到回家的路,随即又拿出一张凉席铺在棺材前面,让我们坐在地上。
据说人死之后,灵魂会回家一趟,这种现象被称之为——回煞。
而守灵最重要的一点是看好燃着的香、油灯,不能让灵前的灯灭,香燃尽,必须及时续燃。
我负责看住油灯,王博俊坐在我身旁负责烧纸,而看住香的任务自然是落到韩琴身上。
表舅妈她们嘱咐了几句后,便回去睡觉,要等到后半夜她们才会来换班。
脑海适时闪过一张邪魅妖冶的脸,玄烈那男人知不知道我今晚要守灵?
以他那难搞的性子,今晚没法把我带去冥界,指不定又要大发雷霆。
韩琴低估了守灵的诸多禁忌,她本以为只是换个地方玩手机而已,当听到不能玩手机时,她差点想临阵脱逃,但是周围阴森森的一片令她秒怂。
一时间,诺大的灵棚内,只剩下我们三个,当然,叔公不算。
这会夜里的气温低至4~5℃,不存在尸体发出异味的情况,而且里面躺着的是至亲,压根不会觉得害怕。
韩琴没了手机作伴已经昏昏欲睡,好几次我都强行把她拍醒,王博俊则更绝,在韩琴即将打瞌睡时,他用手死死捏住她的鼻子………
蓦地,一阵阴风袭来,灵棚内的花圈被吹得东倒西歪,更为惊险地是油灯差点被吹熄,我忙上前护住油灯,王博俊则去把花圈一个个摆正。
也是这会,我竟看见叔公的棺材盖上下动了动,如果说不害怕那是假的,难不成叔公真的诈尸了?!
我伸出腿猛地踹了韩琴几脚,想把她叫醒,奈何她顺势直接倒在凉席上呼呼大睡。
睡就睡吧,反正倒霉的不是我!
眼看香就快燃尽,我手又离不开油灯,好在关键时刻王博俊跑了过来,重新点了三支香插了上去。
我用眼神向王博俊示意叔公的棺材有异动,他把食指放在嘴唇,做出“嘘”的手势,随后径自走上前查看。
他绕着叔公的棺材走了一圈,在确定棺材并未异常后,他才重新烧起了纸。
我也希望刚才是我看错了,可是老天不让啊,在我准备重新坐回凉席上之际,叔公居然从棺材里跑了出来!
不对,应该是他的灵魂跑出来了………
只见叔公坐在棺材上,伸了伸懒腰,俨然一副生前的模样,还悠哉地打量着供桌上的祭品。
我此刻是要假装看不见他呢,还是看得见?
王博俊没有发现我的异样,他依旧低头烧着纸,奈何我的眼睛有自己的想法,它就跟焊在叔公身上一样,叔公想看不见我都难。
这不,叔公咧开嘴对我微微一笑,“颜子,你这孩子,见到叔公都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