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愣在了原地。
他是最没有资格上前的人。
当年火烧刘府,是为了复仇,是无奈,是责任。
后来未央宫欺骗她,利用她反间苏凌,是为了稳固江山。
他当时并不知道她是小星星,他一开始只当她是苏凌的杀手,可是后来,戏演多了,就演进了心里。
他的确亏欠了她太多太多,纵观自己对她的好,全是算计与安排。
自己百密无一疏的步步为营,将她困得无法挣扎。
他不得不承认,他也必须承认,他是真的爱上了这个女孩。他无法接受其他女人近身,日日夜夜以批阅奏章麻痹自己,让自己少去想一点,少去想一点。
他的喜欢伴随着痛苦与纠结,他们之间经历得太多太多,互相的折磨与伤害,早就回不去了。
就连现在,他连叫她名字的勇气也没有。
他没有想到,她是林小隅。
她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疯子,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子,没了眼睛,一颗心支离破碎。
她该有多么绝望啊?
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阴冷,恐惧,她该有多么绝望?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一点发现,为什么她不告诉自己?
苏言不知道,张恒之和寓居打着自己的名号自作主张追杀苏凌和林小隅,少女便以为他想置她于死地,故此,她哪还敢说?
苏言挡在林殊面前,顾自站了很久。
林殊不耐烦道:“不知道陛下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双城换一人,是陛下应允的,而现在,是想反悔不成?”
是啊,是他答应拿双城换她。是他答应的,他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他忍着心中巨大的悲痛,故作镇定,让人看不清。
“不知此人是侯爷的何人,让侯爷如此挂念在心上。”能用双城来换她的,一定不会像他这样,一直伤害着她把。
林殊提高了音量,一来是宣誓主权,二来也是向所有人表明自己的强势:“这是我林殊的妻子,本候有何带不走?”
“妻子?这难道就是侯爷的那个发妻?”
“就是那个当年十里红妆迎娶的那个女子?”
“不是说死在市坊之中了吗,怎么会在地牢之中,还和逆贼串通一气?”
“谁知道呢,嘘,别说了。”
苏言怔了怔,他仍是装作没有认出林小隅的样子,故作轻松道:“原来如此,自然是可以。”
“如果陛下没有事的话,本候就先行离开的,后续事宜,吴余会替本候安排妥当,陛下尽管和他交接便是。”林殊抱着少女走到苏言身边,用一种只能彼此听见的声音说道:“至于她的事,我不会忘,两国之间的盟约是国家之间的事,我们之间可没有什么情谊。这笔账,我迟早会跟你算的。”
苏言握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他在旁人面前一向都很淡定,看起来仍是那个深谋远虑,运筹帷幄的皇帝:“她和苏凌是同党,苏凌是逆贼,朕只是秉公处理。”
“当初,我没有带走她,是因为你是她的公子,她当年心心念念找了你那么久,我知道她爱你,所以我放心地把她交给你,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如果可以,林殊一定会把这个伪君子按倒在地上,狠狠地揍一顿,但理智制止了他:“苏言,就算你对她没有情谊,无论是刘府的时候,还是在未央宫,就算你从始至终都是利用欺骗她,但你也不应该这样对她,为什么要把她逼到这种地步,苏言,你真该死。”
苏言,你真该死。
苏言觉得他说的对,的确他说的也对,他的确活不了多久了。
如果林殊能对她好,自己也愿意放手,毕竟自己是最没脸站在她身边的人,自己是那个罪魁祸首。
苏言轻轻笑了一声,仿佛林殊口中所说之人并不是自己:“朕没有要求她的爱,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就算现在变成这幅模样,也是她当初选错了路,朕已经给过她机会,是她选择了另一个人。”
是她选择了另一个人。
当初他给过她选择,他希望她放下一切,他们之间可以重新开始,他可以不追究她的一切,可是她放弃了他,她选择了苏凌。
她说她恨他。
她说她爱的人是苏凌,她说她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可是她要他怎么做呢,为苏凌免去死刑,已经是他最后的让步了。他们兄弟之间,永远只有你死我活。
“她真是瞎了眼。”林殊冷笑道:“瞎了眼,看上了你这么一个衣冠禽兽。”
林殊对苏言的评价,不过“衣冠禽兽”。
这个看似温柔如水,文质彬彬的皇帝,不过是个口腹蜜剑,步步为营的“衣冠禽兽”。
“谬赞了。”
林殊无视他,抱着怀中的少女,直径走远。
他的马车后到半刻,在未央宫的朱雀门前等候着,林殊抱着少女上了马车,他迫不及待地想带她回楚国,那是他们约定好的,几年前就该做到的事。
楚国有最好的巫术和医术,有出尘谷,有夜小马,一定可以治好她的。
苏言在他们走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吓得群臣跪地,身边的小太监连忙扶住他。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道:“走,去城门。”
“摆驾朱雀门。”
苏言在小太监的搀扶下登上城门,站在城墙之上,远观。
那年,他也是这般站在这里,看着她和苏凌远走流放。而现在,他仍是站在这里,看着林殊带着她远走高飞。
似乎时间从来都没有变过,他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却永远无法触及。
他没有勇气,没有资格,没有能力,也无法触及。
风猎猎吹着,他只觉耳边都是轰轰的鸣叫声,他的心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风吹在伤口上,就像撒了大把大把的盐。
“这件事,不允许传出去。”他喘不上气,好不容易扶住城墙,却双目漆黑,笔直地倒了下去。
“陛下!”
“陛下!”
身边的小太监大喊着。
他听不真切,只觉得很吵很吵。
他想起,她问过他,整日戴着面具不累吗,那故作镇定,处变不惊的面具。
他现在想回答她,真的好累好累,好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