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真的假的,你要不要吃,不吃饿死你我可不管。”我不再理会她,自己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小吾不太自然地坐到我的对面,学着我的模样,大口大口地吃着菜,我抬起头看她,她亦是这么看着我。
“重辛哥哥……”小吾突然放下碗筷,跪倒在我的面前,说道:“小吾此生何其有幸,有您这样的好人收留,小吾发誓,从今以后,为您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咳咳……”我嘴中中菜饭差点喷出来。我忙把她扶起来,说道:“你在说什么,没必要这么说。你就这么想,我就是买你来干活的,因为我懒。你干活拿钱,我包吃包住,哪有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
“重辛哥哥是什么意思……”小吾茫然地看着我:“小吾不太明白。”
“额……保姆……保姆知道不……”我抓耳挠腮,跟她也说不清楚。我复问:“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
“十五……”我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只是……你跟了我有一点不太好,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重辛哥哥有什么尽管说,小吾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普通女子是十五岁成亲,但是跟了我,就要到二十五岁,那时候成亲虽然可能是老女人了,但是我也会为你找一门好亲事的。”我看小吾不错,的确想带着她闯荡江湖。
“重辛哥哥不要这么说,就算您让小吾终生不嫁,小吾也是没有半句怨言的。”小吾踌躇着。
“终生不嫁,那可不行。”我道:“身上的伤好些没有。”
“嗯,好多了。”
“因为你,我再多在苏州留几日,等到你的伤好了,我们就启程去盐都。”我道:“届时我在那处置办府邸,开家铺子,卖些书画之类,倒也闲然自得。”
“是。”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小吾住在一个房间里,杨誉叫人多置了一床榻,小吾心思缜密,为人也乖巧,说什么都是能听进去的。我练字看书时,她便在一旁研磨铺纸,我坐在院子里赏花吹风时,她便替我按摩捶腿,我也有点被人伺候的味道了。早在凌王府的时候,本来整个王府的婢女就只有芭歌一个,我也不是什么有地位的人,自然没有这种待遇。
再过了几日后,小吾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我也从杨誉那里得了不少盘缠,堪称人生的第一桶金。同时我也和杨誉拜了个把子,当然我是大哥。再到这日清晨时分,天刚蒙蒙亮,黎明破晓,我和小吾已经站在云湖书院的门口,杨誉也是一大清早就来送行。
“就不能不走吗。”柳月轻倚栏问着:“老先生在我们云湖书院过的不自在?”
“弟妹误会了。”我道:“只是这盐都是在下今后的安身立命之所,在下非大晋人,留在大晋也不是长久之计,若是贤弟和弟妹有空,也可以来盐都拜访,届时我一定好酒好肉招待着,不敢怠慢。”
“无为在歧路,儿女莫沾巾。”杨誉道:“等书院最近的事务忙完,我一定去盐都拜访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我点点头,转身走进马车里。这次买了一辆马车,又租了个赶马车的车夫,我和小吾坐在一起,车夫驯马启程。这一次,我就真的要和大晋告别,再也不会,也不可能回来了。
“重辛哥哥在想什么?”小吾看着我空洞的眼神,揉了揉我的手背,问道。
我回过神来,摇摇头,道:“只不过是和过去的自己说个再见罢了,没事没事的。”
“小吾听院主说,重辛哥哥已有耳顺之年,怎不见得有……”
“有什么。”
“有家室?”小吾说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家室……”我摇摇头:“我是个孤苦无依之人,不会有什么家室的。”
“孤苦无依……重辛哥哥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我惨笑道:“你年纪还小,不会懂这些的。”
小吾听着我悲痛的语气,虽然被面具挡住了看不清我的表情,却也知道我心中的悲苦,她捂住我的手,认真地说:“那从今以后,小吾就是你的家人了。虽然……虽然不知道重辛哥哥会不会嫌弃小吾身份卑微……”
那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亲人了。亲人你知道吗,就是你有我,我有你。
唔……我的脑海中猛然闪过这么一句话,头痛欲裂,仿佛在什么地方听过一般,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头疼症严重,莫不是真的人未老病一身了吗。
见到我吱声,小吾拍了拍我的背替我顺气:“重辛哥哥身体不大好吗。”
“没有……”我笑着说:“那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人了。是我的妹妹,唯一的妹妹。”
到了傍晚时分,我们已经出了苏州城,在一家驿站边小憩,我在途中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只有车夫坐在一边,小吾却不见了人影。我从马车里走出来,问着一边的车夫:“跟我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呢。”
“那姑娘吗。”车夫道:“您在路上就睡着了,那姑娘说您一会儿醒来准会饿的,就先到前面的驿站去买些食物,您看,就是前面那个。”
我顺着马车夫的手看去,的确有一间小屋子,屋子外搭了几个小棚子,炊烟袅袅。
“你将马车牵过去吧,天色不早了,也可以在那处过夜。”我回了马车里,吩咐道。
我和车夫姗姗来迟,到那驿站时,也没有看见小吾的身影。我从马车里走下来,车夫将马儿带到驿站的马棚里去,我看到老板正在打着算盘,几步走过去,靠着柜台,问道:“老板,刚刚是不是来过一个穿朱红色衣服的姑娘?”
“是啊。”老板道:“刚才过来买包子的那姑娘就是穿朱红色衣服的。”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的面具,吃了一惊,道:“您这是……”
“个人爱好。”我解释道。
“那您是要住店吗。”
“嗯,先开了两间房间吧。”我道:“刚才那姑娘到哪里去了。”
“哦。那个姑娘啊。”老板低着头找着钥匙,说道:“刚刚来了个公子,说是那姑娘是他家逃出来的小妾,就把她带回去了。”
“什么!”我拍桌而起。
小吾哪有什么丈夫!
“您这是……”老板诧异。
“我是那姑娘的哥哥,她不曾有过什么丈夫,难道……那男人是不是尖耳猴腮,腰间还别着一块玉佩?”
“的确如此。”
就是了,果然是那个男人,我没想到他居然还会找到这里来把小吾抓走,是我大意了。我问道:“你知道他们往哪里去了吗。”
“就刚刚走不久,回苏州城的路。”
“大概多长时间。”
“大概一炷香左右吧。”老板道。
“多谢。”我快跑出去,叫上车夫,车夫把刚刚牵进马厩的马又拉出来,老板见我行色匆匆,忙问道:“公子,你还住店不!”
“不了!有急事。”
车夫快马加鞭地往苏州城的方向赶,我坐在马车里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没想到我刚刚出苏州城就遇到这种事,可是找到了小吾又怎么样呢,我寡不敌众,只有先回一趟云湖书院找杨誉,一起讨论救小吾的这件事了。
我尚且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个什么身份,衣着打扮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没什么背景还真的不好办。
“再快一点。”我催促道。
“公子,马儿已经跑得很快了。”车夫道。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突然,有什么东西惊吓了马儿,马儿仰天长嘶,车夫从辕座上摔下来,我在马车里也是滚了几圈。马儿摔倒在地上,车身也脱落了,我撞到木板上,吃痛地叫了一声。
“发生什么事了。”我出声问道。
“公子……有人,人来了。”车夫颤颤巍巍道。
“人?”我掀开帘子,从翻倒的车身里爬出来,只见十多个布衣男人将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慢慢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处变不惊。
“公子叫我们等在这里,果然没错。”一个脸上长满麻子的麻子小哥说道:“敢跟我们公子抢东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我们公子的手段。”另一个矮个子的男人说道:“你现在给本大爷跪地求饶,本大爷或许还能网开一面,让你死得舒服一点。”
“容在下冒昧问一句。”我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而来。”
“我们是什么人?”男人们齐刷刷地笑出声来:“哈哈啊哈,我们是什么人你能不知道吗,为了什么而来,为了给你点教训而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那么得意。”
“你们的公子是……”
“你莫不是忘了几日前你买的那个奴女吧,本来是我们公子先看上了,没想到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给我们公子抢了去。”男人道:“今日,就让你好好知道知道我们公子的手段。”
男人们说完,就要上来动手。
车夫见大事不妙,而这群人也没有要找他麻烦的意思,左右看了看,溜之大吉。我甚至一眼都没看那个没义气的车夫,他半路跑人,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他。
“哈哈哈,连你的下人都弃你而去了,今天你是死定了。”
我镇静地看着他们,仔细打量着每一个人的衣着和神情,我眼神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其实我已经吓得腿都要软了。我胆子小,又害怕死,这群三教九流在我的面前耀武扬威,挥剑耍刀,我那些花拳绣腿也不可能一时间对付这么多人把,我欲哭无泪,想到我一世英名,江湖之路漫漫还没开始,就要死在开始的路上了。
不对不对,现在这种时候,应该天降白衣侠客,英雄救美,对我一见钟情,然后从此天之涯地之角,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小子,吃老子一刀!”男人张牙舞爪挥刀冲过来。
“等一下!”我大喊道。
男人停在路上,诧异地看着我把头抬起,四处张望。
“你在看什么。”男人也跟着我的样子四处张望。
“我在看白衣大侠。”
“白衣大侠?”这一群男人听我这么一说,心中顿时没了底,生怕我有什么朋友要来,再听我说是个大侠,而且还是个白衣大侠,所谓大侠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所谓白衣大侠则是杀人不沾血,来去天地之间。
这白衣大侠之奥妙之处在此,男人们紧张起来,因为我的一句话,气氛变得十分凝重。
“那白衣大侠是你的朋友?”
“以前不是,从今天开始就是了。”我道:“你们不要慌,等一下,等一下他就来了。”
“他就来了?”
“是啊,应该在路上了。”我道:“一般这种时候,你们砍我的时候,他就会从黑暗中脱颖而出,然后把你们全部放倒,解救我于水火之中。”我说得理直气壮,男人们咽了一口口水。
“所以你们不要靠近我,一旦靠近我,他就要出来了。”
男人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我怡然自得地坐下来,闭目养神,似乎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也好像真的有白衣大侠在我的旁边保护我似的。
“大哥……这可怎么办啊。”
“我怎么知道。”
“大哥,我看他不慌不乱的样子,好像没有在说谎,难道这周围真的有个白衣大侠在保护他?”
“我怎么知道。”
“大哥,以你深厚的内力看一看,这四周是不是真的有大侠。”
“你个蠢蛋!都说了是大侠,我那深厚的内力怎么可能察觉得出来,若是能察觉出来,那还能叫大侠吗。”
“大哥说得真有道理,那现在该怎么办。”
“为今之计,只有我们守在这里,大侠不动我不动。”矮个子男人说道:“兄弟们,都盯仔细了,一刻都不要放松!”
我悄悄睁开半只眼睛左右查看,结果树林里的树叶都没多动一下,我就知道哪有什么白衣大侠,又不按常理出牌。
只有拖着这群人,多活一个时辰是一个时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夕阳西下,再到繁星挂满树梢,男人们都左右不停地打着瞌睡。有些甚至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呼噜声。
“大哥……我怎么感觉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