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现场太过于惨烈。
进来的警察中,有个小年轻,兴许是还没有习惯这样的场面,一进来就被血腥味熏的捂着嘴巴出去了。
南漾乖乖巧巧的坐在那里。
任由他们把冰冷的手铐放在了她的手腕上。
很冷。
像是冬日的冰块。
冷的南漾手指都泛白,蜷缩在了一起。
她淡淡的问道,“警察同志,我会被判死刑的吧?”
给南漾戴手铐的是一个女警。
看见南漾的小腹,看见她眼底的灰暗,她眼睛有点发酸,“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你得先跟我们走一趟。”
南漾嗯了一声。
她坐的时间太久了。
起身的时候,腿有点麻,女警扶住了她。
南漾感激一笑,“谢谢。”
警察局
大概因为南漾是月份大的孕妇,所以没有被困在那连转身都很困难的小板凳上。
南漾坐在一个蛮宽绰的椅子上,后面还特意放置了柔软的靠背。
南漾想。
为她准备这个东西的一定是个……温柔的妈妈吧。
她珍惜着每一分这个世界上求之不得的善意。
三个警察进来审讯。
其中一个,是给南漾戴手铐的女警。
南漾觉得,靠背应该是她准备的。
南漾露出一丝浅笑。
三人在南漾的对面坐下来。
他们问什么,南漾就答什么。
南漾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虽然。
她杀了温妍,就已经给他们添了很大的麻烦了。
所以眼下,南漾很配合他们。
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三人两两对视,眼眸中都是说不出的情绪。
警察秉公执法。
可终究也是人。
女警抿了抿唇,轻声问道,“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的意思是,为自己申辩。
南漾目光绵长悠远,“我们家的四季豆,应该长满了院子,我们家墙角,种满了重瓣的太阳花,五颜六色,我哥小时候的目标是做警察,因为村里总有人欺负我们爸爸,我有一只小狗叫十一,它好乖,我不在的时候,它会乖乖吃饭,等我回来,帮我告诉满意,我不能和她一起去国外了,也帮我告诉贺淼,我不能看见她办画展的那一天了……”
女警结合刚刚南漾的供词,她清楚的明白南漾口中的这些人,都是谁。
正因为如此。
她才眼角湿润。
她轻声说道,“南漾,你还有机会。”
南漾摇头,“那不是机会,是重返地狱。”
她的爸爸肯定在新家的院子里种满了四季豆,她的哥哥在院子的角落里种满了太阳花,她的小狗坐在门口,望穿秋水的等她回家给它抓肚皮。
那里才是她的家。
人间不是。
人间太苦了,下辈子不来了。
再也不来了。
……
南漾拒绝了满意的见面,拒绝了贺淼贺森,甚至是沈政年沈律师。
沈政年无能为力的告诉满意,“南漾不想见我,她应该不想要请律师,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
满意再次潸然泪下。
她也是现在才知道,一个人,可以流出这么多眼泪。
满意甚至找到了唐暮行,“求你。”
唐暮行面色复杂的看着满意,沉声说道,“满意,你救不了一个一心寻死的人,如果死亡是她的解脱,我觉得你应该尊重她。”
他俯身。
垂眸。
拉起了满意,眼神专注认真的说,“其实,她怀有身孕,她甚至还有当初的精神疾病证明,她不会被判死刑,这是法律规定。”
顿了顿。
在满意生出希望的时候,唐暮行残忍的说道,“可即便如此,你也迟早会亲眼看见她死在你面前。”
满意捂住脸,泣不成声,“我要怎么办?唐暮行,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拯救她?我求你了。”
唐暮行目光沉沉。
他本意不想说。
可满意太绝望。
他勾起手指,手指关节轻轻的擦拭着满意的泪痕,他声音沉邃的开腔,“温妍还在抢救中,可能温妍活着,南漾才能活。”
复仇。
是死亡是死对头。
满意一把推开他,“你知道漾漾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将刀子捅进温妍的身体里吗?”
唐暮行微微颔首。
他事不关己的说道,“正是因为我知道,我才能说出南漾活下来的助力是复仇。”
——
贺禹州在南漾被关第三日的时候,成功脱身。
他第一时间去见南漾。
南漾拒绝和他见面。
贺禹州还是经过斡旋,将南漾从警察局里接了回来。
南漾拒绝和他说话。
到了老宅。
贺森和贺淼兄妹两人等候已久。
南漾笑着摸了摸贺淼的头发,“不哭。”
她又看向贺森,“温妍死了吗?”
贺森凶巴巴的说道,“差不多了,在重症监护室里吊着一条命,不过南漾,如果你死了,这个好消息传到温妍的耳朵里,兴许温妍一开心,能创造医学奇迹!”
南漾淡定的拍了拍贺森的肩膀,轻声说道,“这才像个十九岁的少年。”
贺森背过身去。
眼眶红了一圈。
生活,如一潭死水。
所有人按部就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南漾每天呆呆的望着窗外的云朵,逐渐的,她连贺淼都不理会了。
她被封闭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没有人有能力将她拉出泥泞。
她也不再去关注在重症监护室里的温妍有没有死,她也不去看满意发过来的消息,她也不再过问贺淼兄妹两人开学的消息……
她不再说话。
好像丧失了语言能力。
她变得很瘦很瘦,四肢很细很细。
只有肚子越来越大。
缀在纤细的四肢上,衣服都是空荡荡的。
她正常时间一日三餐,但是每一次,都只能吃一点点。
而且看见贺禹州。
她会全部吐出来。
贺禹州甚至不敢在她清醒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
每当夜深人静。
贺禹州才能走进他们的卧室,坐在床边,甚至不敢去触碰她。
那次在车上,南漾兴高采烈、像个害羞的小姑娘一样,偷偷亲吻他的一幕,恍若隔世。
贺禹州差点忘记了。
他们也曾那样好。
……
出事之后的第十天,也是南漾从警察局出来后的第七天。
贺禹州走进了心理咨询室。
心理医生看到他。
深深的叹了口气。
无奈的说道,“我听到了一些消息,我猜到了你会来找我,但是这一次,我可能真的无能为力。”
心理医生只是医生,不是神明。
在外科。
外科医生可能能用自己的手术刀救助一个濒死的病人。
但是在心理咨询室。
很难。
心理咨询室出现的濒死之人,是灵魂濒死,是丧失了求生意志的人。
人一旦失去了求生意识。
那便是无能为力了。
贺禹州坐在那里,肩背微微怂下,他喃喃的说道,“我走投无路了,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