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尾端轻触地平线。
绍尔站在松软的泥土上,回头看着烈焰般的晚霞,心情越发沉重。
名单上的三名炼金术师,他已经见过两名,除去赶路的时间外,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因为前两位,拒绝得都很干脆。
“你去找别人,我很忙。”
“我对做慈善没有兴趣,不过,如果你愿意当我的试验对象,我倒是很乐意,你开个价吧。”
即便他厚着脸皮又问了两句,结果依旧。
或许,西木港的繁华,只是表象,正如同斯图尔特岛上的交易市场,充满着欢声笑语。
本质上,两者还是一个地方,只不过,范围更大而已。
他心想。
现在,他只能去找名单上最后一名炼金术师——克劳特,但也不抱太大希望,他去到克劳特的住处,发现克劳特已经从原来的住处搬走,询问邻居后,被告知克劳特搬到了西木港外,不过,距离原来的住处并不太远。
考虑到玛丽埃拉因为变化的时间短,能够变回来,所以,绍尔决定抓紧时间,询问克劳特是否愿意帮助。
如果不愿意,那么,这件委托也就到此为止。
这就是他要做的事情。
沿着小路继续前进,野外的风景还算不错,不过绍尔没有心情欣赏,接着,前方一个山坡上,出现了一幢宽大的房屋,房屋坐落在半腰处。
“这应该就是克劳特的住处了。”
绍尔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了握拳,然后松开。
继续走了一会,直到来到一处林地边缘,咚咚咚的响声传来。
绍尔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幽静的林地旁,有一名男子正在用自己的头撞树,一下又一下,富有节奏感。
这一幕,绍尔感觉有些熟悉,随后,他回想起来,熟悉的感觉仅仅是撞树这一点,穿越前的世界,在公园时常能看见有人用背撞树,用头撞树却从未见过。
“还是,不要靠近为好。”
说着,空气感知的能力扩散开来,重点聚集在林地方向。
随着距离逐渐接近,撞树男子的模样看得更加清晰,绍尔发现,这名男子身上虽然穿着黑色衣服,但是脸部与手足全都缠着绷带,似乎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绍尔心中升起,很怪异,但无法形容,灵魂没有灼热的感觉,眼前的男子似乎也没有危险。
他加快了脚步,前往克劳特的房屋,速去速回。
咚、咚、咚的响声从后方传来,越来越远。
即便没有见到克劳特,但绍尔心中差不多已经有答案,正如在斯图尔特岛上,第一次去交易市场求人帮忙的情景。
斯图尔特岛,就是一個小世界。
来到山坡上的房屋前,院门紧闭,围墙顶部,锋利的尖刺在夕阳下散发着寒芒。
咚咚咚。
绍尔右手叩响了院门。
忽然,他感觉这声音像极了刚才听到的撞树声。
想到这里,他回过头看着山下林地。
林地边缘处,身穿黑衣的奇怪男子不见踪影,似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脚步声从院门内传来。
“谁?”一声质问传出。
“请问是克劳特先生吗?”绍尔自我介绍了一番,并且说明了来意,他在寻找愿意帮助曼斯一家的炼金术师。
嘎吱一声,院门缓缓打开。
一名有着严重黑眼圈的中年男子站在院内,他目光中充满疲惫,他的身上穿着宽松的银黑色上衣与棕色长裤,右手提着一件黑色披风,他轻轻甩手,黑色披风被随意搭在肩膀上。
“什么症状?”克劳特问,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绍尔没有提防,在这声音之下,耳膜传来疼痛感,他右眉微皱,接着,用和善的语气将曼斯一家的情况说明,其中,也包括了黑域之王雕像的事情。
克劳特听完后,陷入沉思,接着,他郑重地摇头,回道:
“你的叙述有一点问题,不够客观,可能会引起误导。”
“虽然我没见过曼斯一家,但是根据你所说的灾厄表现,曼斯一家会变成这样,恐怕不是因为变形,而是因为他们被塞在了……”
说到这,克劳特双手伸出,掌心相对,用手势比划着一个形状,“……一个独立的时空当中,你懂吧?这就是曼斯一家现在还活着的原因。”
这时,他肩膀的黑色斗篷落到地上,克劳特弯腰将黑色斗篷捡起,另一只手顺手抓住院门。
“伱有办法?”绍尔十分意外,从克劳特的话语中,他也能够判断对方的意图。
克劳特想了想,回了句:“没有,找别人吧,我很忙。”
绍尔张了张嘴,想再劝说两句,不过,鲁尼的话浮现在他脑海中。
很多时候,普通人不放弃,只是为了一个希望,实际上,结果如何,他们心中早已经有答案,只是不愿意接受。
正如玛丽埃拉不愿意接受曼斯一家遭遇厄运。
绍尔道谢。
克劳特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我也没帮上忙,对了,没事不要来这里,不太安全。”
绍尔点头,不再多问,转身离开。
他刚走两步,身后再次传来克劳特洪亮的声音。
“等等。”克劳特从院子内走了出来,“你背上的绷带是从哪里来的?”
“绷带?”绍尔转过头,右手摸了摸背部,刚好确实碰到了一条柔软的布,他将其抓住,放在身前。
一条细长的白布静静躺在掌心,靠近后,他才发现,布条并非全白,上面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炼金法阵,不过,此时,布条上的炼金法阵并未运转。
他认出了布条的来源,正是刚才在路上,在林地边缘附近见到的奇怪的男子。
当时感受到的怪异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寒意从脚底升起,席卷全身,窜入脑髓,纵使此时夕阳的余晖依旧明亮,但暖意却仿佛消失不见。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明明有注意不靠近,难道说,只要见到他,见到他就会遇到这种事情?他也是灾厄吗?
无数问题浮现在他脑海中。
西木港内的安全感,瞬间消弭,许多不明白的问题,在亲身体会过后,都得到了答案。
为何西木港面对灾厄如此不作为,贸易却依然繁华,依旧能够吸引周围的人不断聚集,答案,很简单,如果说曼斯一家是不幸,那西木港附近的无人区域,则一直处于地狱当中。
恍惚间,他感觉一阵绝望。
曾经在斯图尔特岛上的时候,矿工还畅想过幸福生活,现在看来,或许,只是不幸还没有降临而已,毕竟,在这世界上,人有许多,特别是普通人。
克劳特伸出手,将白色布条拿到手里,催促道:“快告诉我。”
他的眼中布满血丝,右手紧紧握住白布,指关节发白。
绍尔收回思绪,回答了克劳特的问题,关于自己在林地边缘见到绷带男子的时间,还有当时绷带男子正在做的事情,当然,他还强调了自己什么都没做这点。
听完后,克劳特整个人仿佛都失去了精气神一样,他摇晃着后退两步,直到背靠在门框上,“完了……完了……”
他的嘴里嘟囔着。
绍尔正打算开口询问。
克劳特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朝院门内跑去。
院门敞开。
绍尔连忙跟上,他现在必须弄清楚情况,虽然西木港范围很大,但他感觉,事情没有他想象中那样简单。
他跑到院子内,看见院内有许多材料,似乎是炼金材料。
脚步声越来越远。
绍尔展开空气感知的能力,跟随克劳特前进,直到绕过前院,来到后院位置。
后院内,有一栋精巧的黑色木屋,木屋处于一个大炼金阵中心,此时,炼金阵正在缓缓旋转。
绍尔仔细打量木屋,他发现木屋没有门窗,而且,所有缝隙都被铅灰色的泥土封死,不像是用来居住的房屋,反倒是更像棺材。
黑色木屋前,克劳特手中拿着一个精巧的灰色罐子,罐子内还有捣药棒,此时,他正在仔细检查木屋墙壁上的泥土,查看是否有破绽。
“克劳特,究竟是什么情况?”绍尔出声询问,“那个人你认识?他究竟是谁?”
克劳特没有理会绍尔,继续检查。
绍尔见状,也没有再问,只是默默观察。
他看见克劳特来到黑色木屋侧面,而在木屋侧面的中间位置处,有一块泥土不是铅灰色,而是变成了十分明显的灰白色,如同斑点一样。
克劳特见到后,连忙用捣药棒将灰白色泥土戳下,再将右眼凑上前,从缝隙向屋内看去。
空气感知的能力开启,同样聚集在克劳特观看的点,空气继续向内勘探,很快,便感触到了实体,但由于封锁太严重的关系,只能检测到这一地步。
随着克劳特收回目光,再次用铅灰色泥土填满刚才戳下的空隙,空气感知的效果也被完全切断。
绍尔发现,空气感知的能力再进入不到眼前的奇怪木屋内,不过,刚才感知得到的信息,已经能够证明不少事情,在黑色木屋内,没有任何呼吸。
无论木屋内是什么,都不可能是普通人。
做完一切后,克劳特长吁一口气,抬起右手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之后,转过头来看着绍尔,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是在看死人。
“为什么这么看我?”绍尔开口,但语气已经没有之前的尊敬,现在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似乎超出了他的掌控,如果克劳特再不将知道的事情告诉他,他恐怕不得不采取一些极端手段。
“可能是从刚才的缺口出去的……”克劳特开口,声音依旧中气十足,只是,没有了刚开始的洪亮,在这声音中,透露出许多无奈。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里面是我儿子……纳文,纳文.维尔特,如果他还活着,年纪应该和你差不多。”
说着,克劳特像是想起了往事。
“他五年前去世了,不对,其实,身体还活着,我想留住他,所以一直把他关在这里,看能否找到什么方法救他。”
绍尔眉头紧皱,这些信息对他的作用并不大,他想知道的是更关键的情况:
“所以,他的绷带出现在我的背上,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会死吗?你刚才重新将木屋封了起来,我应该没事了吧?”
他右手慢慢握拳。
“这种情况,以前也出现过一次,当时纳文出现在了一个村子里,之后,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无一生还,我是后来才知道的这件事。”克劳特右手抓了下头发,“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活,不过跑远一点,肯定没有作用,因为那个村子有点远,你就算骑马,也跑不了多远,抱歉,我会好好安葬你,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你有什么遗言和想做的事情吗?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是灾厄吗?”绍尔的语气变得冰冷。
或许是察觉到了绍尔的语气不是普通人,克劳特的眼神也变得严肃起来。
绍尔抬起右手,四指弯曲,拇指放在食指第二指节,空气炮开始蓄力。
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如果等到晚上会面临危险,那么,倒不如现在就将那个叫纳文的鬼东西干掉。
“你想干什么!”克劳特察觉到了绍尔的动作,怒吼道:“手放下来,听到没有,我叫你放下来!”
绍尔不为所动。
“你留下来,我可以帮你想办法!”克劳特将手中的罐子丢在地上,向绍尔走去。
“我现在正在想办法。”绍尔咬牙切齿。
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还有很多事都没有做。
他在心中告诫自己。
几乎拼尽一切,才逃离斯图尔特岛,他还没有弄清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他还没有找到害死娜塔莉和加兰的真正元凶,他还要进去借命之门里面,看看赐福源头究竟是什么。
怎么能死在这里。
绍尔紧咬牙关。
“你敢动他,我现在就杀了你。”克劳特压着眉毛,在他身后,一个白色木偶形状的虚影出现,眼睛处有两道犀利的红线,木偶四肢如同被细绳吊挂着,随意摆放,危险的气息瞬间笼罩后院。
“这是……魂体?”绍尔瞳孔收缩,他想到了监察员曾经对他说过一些话,里面有关于淬火者等级,知晓魂名之后正式踏入旋高级,而当魂体出现后,则到达了更高的境界——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