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下，少年目光灼灼。
比火焰还要明亮滚烫。
李稷望着姬嘉树，一瞬间看到了那个八年前在云雾森林中不顾一切奔跑的少年。
他以前是否也曾这样，如此奋不顾身又义无反顾地喜欢上过一个人？
“等等，你这是什么表情？”
瞧着李稷变幻的眼神，姬嘉树蹙了蹙眉，沉声笑了一声。
他忽然觉得无趣至极。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姬嘉树伸出手，低头隔空描绘着嬴抱月的眉眼，淡淡道，“你一定在想，我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虽然他已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但和李稷比起来，他的年纪阅历和见识都远不如对方。
在李稷眼中，他刚刚那段宣言应当是天真至极又孩子气至极吧？
结亲是结两姓之好，世家王族之间的婚约根本没有真情，不过是利益交换而已。
他刚刚那番话别说不现实了，简直可以说是虚伪，在世家子弟眼中不过是十足的漂亮话罢了。
然而姬嘉树没想到，面对他的嘲讽，李稷没有继续沉默以对，也并没有李稷否认。
“不。”
李稷站起身，从旁边的石缝里又扒出几块苔藓，弄干，放到火堆上。
做完这些，他隔着嬴抱月重新在姬嘉树身边坐下。
注视着火堆，李稷缓缓开口。
“我明白你的意思。”
姬嘉树一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闻言神情不变，“哦？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我的举动很卑劣，”李稷道，“我很愧疚。”
“没人要你愧疚，”姬嘉树冷笑一声，“你这是对谁愧疚呢？”
李稷平静道，“对我自己。”
姬嘉树一愣。
李稷又往火堆里添了块苔藓，“你恐怕不相信，但我真的明白你现在的心情。”
真的？
李稷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但姬嘉树却只觉得讽刺。
对着这块砍上一剑都不会吭一声的“石头”，他平静追问，“什么心情？”
李稷从火堆边回过头，注视着躺在姬嘉树腿上的嬴抱月，“你希望我和她说清楚。”
因为是真心爱护的女子，所以希望她得到完完全全的尊重，更希望能和其他男人正大光明的竞争。
他这么不清不楚地呆在嬴抱月身边，什么事都要插手，利用她的毫无防备，的确非君子所为。
望着李稷清明的眼神，姬嘉树微微哑然。
虽然李稷没有多加解释什么，但他能感受到，李稷是真的明白。
李稷看向姬嘉树的眼睛，认真道。
“春华，你是个君子。”
他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坦荡正直的少年。
“我说这些不是让你来恭维我，”姬嘉树目光冷下来，“我不妨告诉你，之前在青鸾峰的幻境中，我遇见的人是你。”
面对化蛇分身化成的李稷，他是真的动过杀意。恐怕化蛇也是察觉到了他心中对李稷的龃龉，才会幻化成那般模样，想要勾起他心中的黑暗。
李稷愣了愣，“我也遇见了你。”
“我是说我遇见的是化蛇变成的你，等等，你说什么？”姬嘉树还以为李稷听错了他的话，刚想解释，却忽然一个激灵。
“你的意思是说……”
李稷望着姬嘉树的眼睛，“看来，我们互相遇见了彼此。”
洞中一时间寂静无比，姬嘉树喉结上下动了动，忽然笑出了声。
“这算什么？”他望着李稷隐藏在面具下的面容，哭笑不得，“我们这是成了各自的心魔了吗？”
李稷神情有些复杂。
他没想到姬嘉树在化蛇幻境中看到的人是自己。
既然姬嘉树能顺利通过第三关，那么证明姬嘉树在幻境中并未对他下手。
李稷捅了捅火堆，轻声道，“谢谢。”
“你谢我什么？”姬嘉树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得知了各自在化蛇幻境中的遭遇后，他十分庆幸他选择了今晚和李稷把话挑明。
化蛇就是利用了他们心中的缝隙趁虚而入，他和李稷再这么僵持下去，对各自的道心估计都会有影响，之后恐怕还会酿成大祸。
只不过……
姬嘉树垂下视线，心情一时间有些晦涩。
在化蛇的考验中，他们成为了各自的难关，但他们却又各自通过了关卡。
这说明，在青鸾峰的幻境中，他们都放过了彼此。
以李稷的境界，想要除掉他简直是轻而易举，但他却没有那么做。
姬嘉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变得心平气和。
“既然我们都不是真的想要对方死，那我们就谈谈吧。”姬嘉树淡淡道。
不能兵刃相对，那就只能言语相撞。
李稷闻言点头。
虽然话题是他挑起的，开了头后，姬嘉树却有些语塞。
比起兵戎相见，这样的推心置腹的夜谈反而更让他无从下手。
他们三之间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要从何处谈起？
然而就在姬嘉树还在思索着第一个问题的时候，李稷注视着火堆忽然冷不防开口，“你喜欢她吧？”
“我……”
姬嘉树猛地僵住。
他没想到李稷谈话的方式比他的剑更加直接，长驱直入，直捣死穴。
“我……”姬嘉树僵硬了片刻，点了点头。
这个洞里只有他们三人，他喜欢谁已经不用言说。
他也没什么再隐瞒的必要。
注视着膝上嬴抱月的侧脸，姬嘉树轻声道，“没错，我喜欢她。”
在初阶大典结束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的心看得清晰无比。
火堆噼啪的炸了一声，李稷目光闪动了一瞬，轻声道。
“是吗。”
能这么清楚地说出来，让人羡慕。
姬嘉树刚想反问他，却冷不防李稷继续开口道，“如果我没猜错，你这话应该没和抱月说过吧？”
姬嘉树再次僵住，这一次心中更加憋屈。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没错。”
“既然明白了心意，”李稷注视着火堆问道，“为什么不说？”
怎么就变成他来质问自己了？
姬嘉树不禁有些恼，但眼瞅着李稷并没有嘲讽他的意思，他平静开口。
“我觉得现在开口，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无疑是正确的。
李稷很清楚姬嘉树的顾虑，且不说嬴抱月现在全部精力都放在高阶大典上，就算高阶大典结束了，她还面临着逐渐来临的死亡期限。
现在向她坦陈心意……大概不会收到什么好结果。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心意的？”
面对李稷连珠炮般的问题，姬嘉树心情愈发复杂，但还是压着情绪淡淡道，“初阶大典结束后。”
和他猜测的时间差不多。
李稷面无表情继续问，“你是第一次动心吗？”
这人想干什么？
还有完没完？
如果不是嬴抱月躺在自己腿上，姬嘉树真的有拔剑而起向他挑战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