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救世军的人没有拜访过别的人家,那么他们得到消息的途经就只能是在这旅店里。
裴伦的学徒比尔被送去城里医治,否则这里每个房间都会得到及时的清洁和扫除,靠裴伦自己没法弄得那么细致,他没精力去做这么多事。所以末日追寻者教派的人要是在房间里留下了什么东西,只会是在比尔离开之后。
在这段期间还住在房间里的,就只有那对奇怪主仆中的仆人阔克了。
那头制皮师就是听从他们的操纵,但他们也假装害怕离开了旅店,这是为了房间的新住客能够快速入住,但这其实是不确定的。除非他们拥有占卜能力才能确定这一点。
克雷顿和朱利尔斯不约而同地想明白了这件事。
狼人的拇指在木头上滑动着。
刀口很新,没有水分侵蚀的痕迹,这可能是阔克或楚德在这里留下了信息,而救世军看过接头人留下的信息后选择将信息抹除,为了保险起见,他们的刀使得很用力,确保每个字都不能辨认,但也因此把这块木板给刮薄了。
所以苗条的瑟兰妮小姐会把床压塌。
朱利尔斯和克雷顿一样,沉迷在这块木板所蕴含的信息中,不过他很快超脱出来。
“这看来已经和我们没关系了,我们下午就走。”
克雷顿放下木板。
是的,它本该是个很重要的情报,但他们下午就要走了,末日追寻者不会和他们扯上关系,所以这条情报再怎么重要也好都与他们无关。
唐娜对他们的古怪表现有所察觉,不过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克雷顿告诉了她。
女巫听了这消息后忧心忡忡:“路易斯教士知道这点吗?我们是不是该通知他这個消息。”
克雷顿笑着摇头:“我觉得他应该已经知道了,至少我们分别的时候他看起来像知道,实在不行,就像我们之前说的,他把外乡人全赶出去就行。”
路易斯教士现在肯定忙着处理尸体的事,现在神父不在,就连丧葬也要他一个人负责,他们这会儿过去反而是打扰。
唐娜耸了耸肩,上楼去理自己的东西了。
..........
“都要走?好吧,我知道了。还要几头羊是不是,我马上用绳子栓好了交给你们。你们要多少......不用修了吗?要买点什么?帐篷和肉干、饼干......烟草和酒要不要来一点.......”
旅店所有住客的一整个上午都在裴伦的奔跑和谈话中度过。
因为是临时决定的事情,他们需要一点时间整理行李,克雷顿因此把出发的时间定在了下午,他亲自去找了他们从城里雇来的马车夫弗雷泽,把自己和朱利尔斯留下的东西取回,剩下的东西如果只是和生意有关,他就全寄放在裴伦这里,下次再雇其他人过来取——他自己是再也不想来这儿了。
克雷顿、朱利尔斯、唐娜、芭芭拉、佩罗、瑟兰妮,一共六个人,都带上行李和临时采购的营地补给准备上路。
他们来热沃的时候没带多少东西,走的时候却好像拖着整栋房子。
克雷顿更是不得不再次扛起他的斧子招摇过市。
瑟兰妮站在镇子外的大道上就立刻停了下来,她拖着箱子,回望这自己住了五年的地方。
“这种感觉真怪。”
挎着新包的唐娜小声提醒她:“如果你喜欢这里,以后还可以回来。”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维尔家的蠢蛋都死在了她的叔父手上,不会再有人想报复她,更不会有人想到那些人的死因和她们有关。
然而瑟兰妮的态度变得是如此之快。
“那还是算了。”她猛地回头,带着刚下班的煤矿工人似的气质大跨步地向前,唐娜只好小跑着跟上去。
这支奇怪的队伍里,负重最少的是唐娜,其次是朱利尔斯。
背负最多的克雷顿走在最前面,他背着一个双肩包,双刃斧【蚊群屠戮者】靠在他的左肩膀上,由他的左手握持,右手则攥着一把绳子,绳子的末端牵着六只羊,都在兴致勃勃地吃草。
朱利尔斯嬉笑着对芭芭拉说:“我赌它们撑不过三个晚上,现在他不需要借口就能大吃一顿。”
女吸血鬼长叹一声:“是的,因为可怜的伊恩也需要食物,他可能不喜欢用我们的方式捕猎。”
她现在背着一个稍大点的箱子,里面是四肢恢复了的伊恩·拉撒路——他虽然进行了第二次授血,但此刻还没醒。
朱利尔斯看了眼箱子,表情像是刚刚知道这件事:“哦,你现在还带着他呢,我以为你会把他还给他的同伴,毕竟....我是说你这里也没有用到他的地方吧?伱只是为了救他的命,不是吗?”
“那他一定会再次自杀的。”芭芭拉坚定的摇头:“他的命现在归我了,他欠了我的血债。”她说血债的时候,这个词就是字面意思。
瑟兰妮惊讶地看着他们,眼神不断地在两个人中间切换着。
这些怪话真有些吓人了。
“什么伊恩?你们在说什么?这里还有谁在吗?”
朱利尔斯回头瞥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没什么,那是个玩偶的名字,芭芭拉女士走哪儿都带着它。”
瑟兰妮没有再问下去,但她已经开始后悔和这群怪人一起踏上旅途了。
他们走了几个小时,头顶的白色太阳很快垂落下来。
冬日的太阳略显冰冷,即使它看起来更加接近也还是如此,这个季节的黄昏来的很早,大道边光秃秃的森林在稀微的阳光下呈现出荒凉的白色,就好像雷雨夜中被闪电擦亮的世界。
这种景象很不美好,即使他们聚在一起,但仍有一种势单力孤的错觉。
几乎没有商议,所有人都立刻不约而同地决定停下来扎营。
取水、生火、扎帐篷.....等一切弄完了,时间又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小时。
几个帐篷围成一个大圈,而他们围着火堆形成内圈坐着,几双眼睛都盯着锅子里翻腾气泡的汤水,等着芭芭拉宣布食物出锅的那一刻。
克雷顿悄然地环视了一圈,起身向栓羊的枯树走去。
“叔父?”
唐娜的声音让人们又发现他了。
克雷顿停下来,尴尬地回头看他们。
朱利尔斯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从鼻腔里嗤了一声。
“怎么了?你要去做什么吗?”佩罗疑惑地问。
克雷顿几乎要忘了这老人虽然已经对他们的身份有一定了解,但他们其实还没有和他完全坦诚公布自己的身份,而此刻旁边还有一位真正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存在。
“生灵祭。”
克雷顿清了清嗓子,目光看向好奇的瑟兰妮:“我们回城的旅途是是遥远的,中间很可能会发生不测,所以我希望对林中的神灵做一次献祭,这头羊就是祭品。”
他的说辞听起来就像是某种迷信,不过这种情况也并不少见。
一些远洋的船只出航前也会购买牲畜备在船舱中,如果不幸遇上风暴,就将牲畜牵出船舱投入大海,试图用这种方式安抚狂暴的海洋中栖息的神灵。
虽然白教一直宣称这种行为是异端,但它从来也没有真正禁绝过。
所以这个解释能够服众,凡人们接受了它。
除了唐娜。
“我和你一起去。”她快乐地爬起来,好像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不必要的事。
克雷顿没有言语,很不情愿地任由她跟上来。
芭芭拉羡慕地看了他们一眼,又低头照顾锅子。
离开了这一片光源,克雷顿沉着脸牵羊朝林子深处走去,唐娜小跑着跟到他的身后。
“你是要变成狼人了吧?”
克雷顿头也不回:“我不用变成狼人就能吃它。”
“但那会弄脏衣服的。”
唐娜就等着这一刻,她迫不及待想要看看狼人的具体形态了,上一次她只看到一只爪子。
布拉科拉的书本上当然有这种怪物的插画,但那些插画的创作者——某些个几百年前的近视眼书记员,可能只是靠着他人的描述在一个懒洋洋的下午拼命赶工出来的作品是否值得信任还未可知。
她记忆中包含狼人的那一页的边角处还有穿着盔甲同人决斗的兔子形象,她到现在都没弄明白那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古老的书记员因心情随手而作。
现实中,她的叔叔只是回头瞪了她一眼,但并没有变形。
克雷顿当然不要这么做,他并不以狼人的身份为耻,但他不喜欢被当做动物园里的珍奇异兽那样参观。
所以他只是默默走到一定距离外,就把羊提起来凑到嘴边吸血,他在人形状态也已经有獠牙了。
唐娜一点儿也不失望,她依旧兴致勃勃地观察他的进食方式。
气恼的中尉自有办法,他将这只羊吸尽血后,用锐利的黑色指甲将它皮剥下充当桌布,然后在上面依次清理它的四肢肌肉和内脏,进食过程中没有一滴血或一粒肉沫落到羊皮外的草地上。
被人观察到自己在茹毛饮血是一种奇怪的感受,吃完这一餐,他用羊皮干净的部分擦了擦嘴,然后将剩下的骨头包起来扔到树上送给晚归的鸟类。
“你满意了吗?”他回身问唐娜。
少女敬畏地看着那张皮,重重点了点头。
“太优雅了。”
她自己吃饭可能都没那么文静。
“那就回去吧,我要再吃点东西,不然瑟兰妮小姐可能会起疑。”
唐娜再次跟上克雷顿的步伐:“她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告发我们,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呢?我是说,我们帮过她,她应该领情。而且我们要相处很长一阵子,要是你一直保持这副做派,想要一直瞒住她就会是件很困难的事。”
“那就试着去做这件很困难的事情。”
克雷顿没有动摇:“我都没有让夏绿蒂小姐知道这件事,她还一直是我工作中的助手呢。要是你觉得我可能会引起瑟兰妮小姐的怀疑,那你就应该帮我尽可能达到这一目的,而不是反过来试图阻止我。”
唐娜深以为然:“也是。如果您坚持这么做,我当然会帮您,不过您还是要收敛一点。”
克雷顿惊讶地指着自己。
“我?收敛什么?”
“如果您还不知道的话......”唐娜深吸了口气:“黑色的尖指甲、发光的眼睛、身上的毛发味——总之您可以理解这个词、快速生长的头发和胡子、异于常人的身高......”
克雷顿不得不请她暂停:“这些都有办法解释,或者避免她发现。“
他带了香水,还有剃须刀和阿托品——那是市面上用于放大瞳孔的药物,他可以用作解释眼睛特殊性的借口。
唐娜抿起嘴巴:“好吧,那就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您会很频繁地转动头颅,我猜您是捕捉到了我们听不见的声音,所以试图转头去看,这在白天还好,但是在晚上,那么寂静,别人很快会意识到你听到的声音是他们听不到的...看,您又做这个动作了!“
克雷顿没有理会她,他抬起一只手示意她安静,黄亮的眼睛紧盯着一个方向。
唐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但入目的还是重重叠叠的落叶树木,它们如同站立的干尸一样默哀着。
“关于这件事我们可以一会儿再说,姑娘,现在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