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八年,农历五月二十四日。
宜打扫,房屋清洁,求学,开光。
白若兰带着小宝和小芝麻和陆太太以及孩子们约好了去百货商场逛街。
路大章回霞飞区巡捕房处理公务。
“去今村公馆。”程千帆离开沙逊大厦,他上了车,对浩子说道。
程千帆平均约莫多则小半个月,少则一个月便会去今村兵太郎那里一趟。
今村兵太郎对于这個尊师重道的好学生也甚是满意。
“帆哥,重庆方面发来密电。”李浩一只手开车,他从身上摸出一张纸递给程千帆。
这是一份加密的电文。
确切的说,此份电文是重庆罗家湾十九号发给上海特情组肖勉的密电,周茹将电文译出后,又重新加密。
重新加密的密电码是只有周茹和程千帆才知道的。
如此,周茹才能放心将电文交给浩子,请李浩转交给组长。
程千帆接过写着密电的纸张,入目看去,脑筋快速转动,将这份再次加密的电文在脑海中译出。
有遇到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的,他就拿起身边的一本书翻看。
这是一份巡捕房十年大案要案卷宗总理札记,这样一本书出现在小程总的座驾里,自是合理的。
他的记忆力已经非常出色了,不过,许是因为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是太驳杂了,程千帆的记忆力比之周茹还是有些不如的。
程千帆直接在这张纸的背面写出了刚刚译出的电文,他是用国文再翻译成德文书写的,原文如下:
车璐旺已抵沪上,拟任上海区特派员,归制与上海区李督查万茂麾下,继续未尽之事业,倘有事,万望肖兄多加照拂。
……
程千帆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重庆方面上个月月初命令通缉汪填海,与此同时,似是为了适应最新的斗争局面,军统总部决定将上海站正式升格为上海区。
以郑利君为区长,局座戴春风之爱将李万茂为督察长,程緖元依然为上海区书记。
程千帆当时就敏锐的意识到了此项改制的不寻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戴春风在不惜一切代价增强上海站方面的力量。
以他对戴春风的理解,这是要谋划大事。
果不其然,从这份以齐伍的名义发给上海特情组肖勉的电文中,程千帆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这件大事就是:
继续追杀汪填海。
而车璐旺抵达沪上,这就是一个相当明确的信号。
去年年底,国党副总裁汪填海从渝城叛逃至越南河内,发表‘艳电’,公开向日本乞降。
为此,戴春风奉委座命令铲除汪填海,先后调集了陈功书、车璐旺、云步尘等军统刺杀高手奔赴河内,成立刺杀‘女先生’之小组,几次行动都未能得手,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却是因为曾正敏夫妻借宿汪填海房间,以至于曾正敏给汪填海当了替死鬼。
现在,车璐旺以上海区特派员的身份抵沪,再加上李万茂以及郑利君这两位局座手下四大金刚之二,这在程千帆看来,等同于是在上海区成立了一个新的刺杀汪填海小组。
程千帆慢条斯理的将纸张拿在手里卷着把玩,他在思索。
此系重庆总部给上海区下达的任务,看似和上海特情组无关,不过,齐伍既然给他来了这么一份电报,则说明了军统总部还是希望特情组能够为上海区提供某些必要的帮助的。
此外,电文是以齐伍的名义发给肖勉的,实际上,程千帆知道,这更切切的说是齐伍来电隐晦的表达了戴春风的意志:
有些话,这种隐晦表达,比直接下命令更合适。
……
程千帆随手从座椅靠背摸出一个铁盒子,打开,他掏出打火机将已经捻成很小的一团的电文纸张点燃了,他摸出烟夹,取出一支香烟,凑上去点烟。
看着纸张燃烧成灰烬,他弹了弹烟灰,又沉默的抽了几口香烟,用还剩下半截的烟卷将灰烬搅碎了,烟蒂也扔在了盒子里,盖上了盖子,又摇晃了几下,这才放心。
铁盒子里有几枚小石子和一抔黄沙,足以完全破坏纸张灰烬。
那张写了密电的纸张本来就是要销毁的,他刚才却在上面用德文书写,并非是多此一举:
这是为了防止意外情况,譬如说车辆被截停,或者是因为临时有事来不及销毁纸张的情况下,有人看到了这张纸,能够暂时蒙混过关,不至于被第一时间发现异常。
程千帆做事,从来不会因为觉得麻烦而懈怠。
他这种人,是没有资格懈怠的。
因为付不起懈怠的代价。
……
路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程千帆扭头瞥到座位上的那份随手带到车上的《中华日报》,他突然心中一动。
“浩子,你下车去买两张芝麻烧饼。”他吩咐说道。
“是。”浩子在路边停了车,下车买了烧饼回来,“帆哥你饿了?”
“给今村带的。”程千帆微笑说道,他在《中华日报》上翻检,找到了需要的那个版面,将烧饼分成两份,将其中两个烧饼用报纸包裹好。
今村公馆。
“老师在家吗?”程千帆问今村小五郎。
他随手将那个没有用报纸包裹的烧饼递给了今村小五郎,举了举报纸包裹的,“上次买的烧饼,老师喜欢吃。”
“宫崎君有心了。”今村小五郎笑着接过烧饼,道了谢,“参赞先生在书房等你呢。”
看着宫崎健太郎上楼的背影,今村小五郎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烧饼,露出莫名的笑容。
宫崎这个年轻人,在中国游历多年,特别是在上海这几年,将中国人的那种为人处世的精髓都学到了。
拎着红酒礼盒来拜访的宫崎健太郎,是好学生。
随手买了今村兵太郎随口提及过的爱吃的烧饼,更是好学生。
当然,给老师带烧饼更是好学生的前提是……
……
“老师。”程千帆恭恭敬敬的向今村兵太郎鞠躬行礼。
“健太郎来了。”正在伏案写作的今村兵太郎抬起头,他推了推眼镜,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
程千帆将报纸包裹的烧饼递过去,“学生带了老师念念不忘的烧饼。”
“好极了。”今村兵太郎拍了拍手,高兴的接过了报纸。
“老师尝尝凉了没?”程千帆看到今村兵太郎高兴,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今村兵太郎展开报纸,拿起烧饼咬了一口,“还是热的,很好。”
烧饼不值几文钱,他满意的是自己随口一句话却能被这个学生记在心中的这份细心和关心。
程千帆则很自然的给今村兵太郎的茶杯续水。
今村兵太郎吃相很文雅,他不紧不慢的啃着烧饼,下意识的拿起包裹烧饼的报纸阅读起来。
“咦?”今村兵太郎轻咦了一声。
“老师,怎么了?”程千帆赶紧问道。
“这是林伯生创办的《中华日报》,且还是今天的报纸。”今村兵太郎说道。
程千帆心中一紧,他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极为微小,甚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之细节上失误,这种微不可查的细节疏忽,也许一百次都不会带来危害,但是,有一次被注意到却可能带来安全隐患——
烧饼摊的摊贩是不舍得更不可能用当天的新报纸来包烧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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