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是人间最美好的时光之一。燥热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寒风还未从遥远的海洋那边吹来。将谢未谢的树叶还在枝头依偎着,在清风的催促下依依不舍,或许它也知道这不是一次志在四方的远征,而是一场一别就是没有来生的舞蹈。太阳带着大梦初醒的橘红色的脸庞努力地爬上山的那头,扒开面前的云彩俯视光怪陆离的人间。鸟儿在时或茂密时或空旷的山谷林间尽情飞翔着,把抑扬顿挫的歌声布满整个带着晶莹露水的早晨。
“阿紧,起床了,都快九点半了!”
吴群拿着锅铲捅了一下吴紧睡觉那间房的房门,就像当年奶奶拿着棍子捅自己房门一样。
“才九点多还早着呢!让我多睡会儿吧!实在睡的太舒服了,好不容易不用每天早上起来面对满大街的摩托车军队。就不能让人消停一会儿嘛!”
房间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声响,不一会儿吴紧顶着一张比早晨太阳还要迷糊的脸拉开了房门。他揉了揉眼角,把扣出来的眼屎向四面八方挥去。
“其实我早就醒了,只是不想起来,床上太舒服了。”
吴紧去卫生间谁洗了一下,带着半脸水呼一下做到了椅子上。是啊!这么多他早就习惯了每天六七点就起床,晚上十点十一点才回家,怎么可能说改就还呢?能够赖床对他来说已经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时光之一了。
吴群看着他比自己苍老近十岁、带着深深鱼尾纹的脸庞,那双依旧带着些许灵动的眼睛已经快被疲惫和生活全部覆盖。他轻轻叹气,不搭话。
吴紧坐了几分钟,实在闲不住出门瞎忙去了。吴群看着他一会东一会西的背景,恍惚间穿越了时空,回忆里奶奶那个佝偻的背景和现在弯腰忙碌的吴紧渐渐重合。一时间让他分不清这个被阳光塞满的清晨到底是草长莺飞的竹马三月,还是击筷高歌的同窗四友。他就这么站着像一棵树,目光深邃平静,任由如海一般的回忆在平静之下翻腾。
正在收拾桌子的杨玉芳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停下手上的活,抬头看了吴群一眼,选择了沉默,继续收拾桌子。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要去打扰,唯有陪伴才是最好的办法。
吴群在杨玉芳看向他的时候就停止了回忆,深呼吸,回头,深邃的目光一如开始般平静。
“你怎么样?”
“没事。”
“嗯。”
“叫阿紧过来吃点东西不吃早餐怎么行。”
“阿紧!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了!一会儿就中午了,一块吃得了!”
“他说不吃。”
“那算了,午饭一块吃吧,哎!多大的人了,跟个小孩子一样。哦对了,阿紧喜欢吃点啥?”
“嗯...忘了,随便做吧,他不挑食,比狗还好养。”
“......那好吧,我做饭去了,一会儿叫你俩。”
杨玉芳噎了一下,咬着嘴唇提着锅铲往厨房走。吴群把抹布往桌子上一扔,迎着正在割草的吴紧走去。
“休息一下啊你,你来我这三天,三天都在割草,我家附近都被你撸秃皮了,你想咋地?”
“草多蛇多,割了好。”
吴紧没有回头,挥舞着镰刀继续对付面前的青草。
“怎么说也是这长大的,什么没见过,别忘了我小时候可是徒手抓蛇的存在。”
吴群握了一下拳头,在空中挥舞了两下。
“你也说了是小时候。我小时候十几米高的树随便爬,还在上面跳来跳去,现在不敢了,长大了。”
“好像说的挺有道理,那你随便,一会儿吃饭我叫你。”
吴群离开了,没几分钟他扛着锄头来到了吴紧面前。
“老实说,你草都割了,不种点什么总感觉浪费了,这地先给它锄开,一会我去鼓楼那边看看有啥是这个季节可以种的。”
“种呗,过几天把草烧了再种,可以少施肥。要不种葡萄吧,这地好啊,架个棚子,夏天还能乘凉。”
“蚊子多的要命,谁去那乘凉?”
“阿紧,看见任老师家附近那柿子树没?那还是当初你随手种下的,二十年过去了,每年都在开花结果,只是现在的小孩子不像我们那会那么罪馋还没等柿子黄就把树爬的光溜溜的,现在除了偶尔尝鲜,掉地上都没人捡。”
“哪?我瞅瞅。”
吴紧放下镰刀,用手搭着棚子往吴群指的方向看去。任进学家的房子很容易找到,就在学校操场标,这曾经是整个高旁村最好的房子,一度是整个村子建房的模板。随着岁月的变迁,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它已经泯然众人,变得平平无奇,再也比不上那些后来居上的后辈们。旁边的中心小学已经二度翻建,变得更加现代化更大气,它这位“原配”就显得特别寒碜特别的上不了台面。
旁边确实有一颗柿子树,约三四曾楼那么高,长势很好,树下放着一张桌子和几把藤椅,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清闲。桌子对面就是学校,坐在那整个校园一览无余。
吴紧搜肠刮肚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这里种过一颗柿子树。估计是某时某刻不小心往地上吐的种子估计是小手一刨随地一埋也说不定。或许当时确实有着让它开花结果后人乘凉的愿望,也早已经被现实给消磨的无影无踪了。现在果子有了,孩子们却不太愿意领情,竟然让吴紧莫名有一种胜利果实无人分享的落寞感。
“哎!人老了,总是喜欢伤春悲秋的,比不得年轻人,身子轻,没什么负担,只需要步步向前就行了。”
吴紧抓了抓头发,意兴阑珊的把镰刀扔到了地上。镰刀在地上打了个滚,发出几下沉闷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