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年多前,她的病历通知单。
电子版的,上面全是欧美的英文。
李遇当然能够完全看懂。
有单子从面前飘过时,李遇一把抓住,展开来看了看。
单子已经有很多褶皱了,边角的地方甚至磨损严重至发毛状态,很明显已经有些时间了。
绝不是现在才开的单子。
医院的电子签单,李遇也看得清清楚楚。
更清楚的是,那一排英文:意外流产。
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安安仍旧历历在目。
误以为李遇真的遭遇了空难,悲痛交加中,又意外流产,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
她从小就没有生活在亲生父母的身边,想着她和李遇的孩子不管怎么样,都要生下来,好好将孩子带大。
哪怕李遇真的不在了,她也要生下孩子,勇敢坚强地活下去。
但孩子没了……好不容易回国找到李遇,却被李遇误会成见异思迁,怕苦怕累的现实女。
“李遇,你对我不信任,仅凭我养父养母的一句话,就判了我的死刑。”
“你根本不知道,你和你父母出事之后,我有多担心,我有多痛苦,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
“我养父母知道你和我亲生父母有关系,所以一直反对我和你在一起。我不敢让他们知道我怀孕了,我不也回家。”
“那段时间吃不下,睡不着,走路发呆险些被车撞,好几次晕倒被人送医院。”
“但我还是劝自己,我必须要好好的。”
“要好好吃饭,要好好睡觉,要坚强,要挺住……”
“因为没有看到你的尸体之前,我不能相信你真的不在了,我要等你回来,你也说过你会回来的。”
“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如果你真的回不来……”
安安一口气说了很多。
说到这里,哽咽得没了声音。
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我胸口去,像是要窒息。
五脏六腑,哪哪都疼……
疼到有些晕,似乎要晕倒,一如一年前在街头那种踩脚棉花的感觉一样。
她只好扶住路旁的树。
心里的所有痛苦和委屈,变成低低的啜泣,想释放,又压抑着。
越压抑,身体越是抖得厉害。
清辉似霜的月光从斑驳的树影落下来,将她哭得压抑啜泣的身子映衬得更加瘦弱不堪。
似乎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这个时候,李遇才发现,比起一年前,她真的清瘦了许多。
恨意蒙蔽了他的眼睛,他竟然没有察觉到她的肤色也变差了,人也清瘦了。
自责内疚和心疼,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原来她为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这么大的痛苦……
“安安……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原来是这样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压抑着的安安,深吸了一口气。
松开手中的树杆,抬眸,借着月色打量着一身清辉月光的他。
不知是月光太冰凉,还是他本性就那般凉薄,月光下的他一身清冷。
连内疚,都这么理直气壮。
“是啊,我为什么不早告诉你?”
“我上哪里去告诉你?”
“我要是能知道你还活着,我至于痛苦到意外流产吗?”
“安安,我错了,我……”李遇开口,安安斩钉截铁,“李遇,我今天打开天窗说亮话,不是要和你冰释前嫌。”
“安安。”李遇上前,紧紧拥着她清瘦的身子,“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安安没有挣扎。
她在他的怀里,有片刻的时间,是怀念这温暖又霸道的怀抱地。
但只是那一瞬间。
但下一瞬,她挣扎着要离开。
在他一句一句说着对不起,求她原谅,不让她挣扎出去的时候,她干脆利落地抬腿提膝,用力撞上去。
“放开我。”
“李遇,我们结束了。”
“在我们之间没有信任时,就结束了。”
“你不只一次不信任我,你不信任我的人品,在医院里面也不信任我的专业知识。”
否则那次给氧失误的医疗故事,他就不会那样挖苦嘲讽她。
“没有信任,我跟你在一起不幸福,不快乐。”
“至于我和你的事情,找到适当的机会,我会向大家说明。”
“如果你非要抢在我前头,让大家知道,我也拦不住你,毕竟在这个国度是说话自由的。”
“好聚好散吧,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李遇身下被撞了一下,吃痛地退开半米。
想要追上去时,安安已经在夜色中,转身走远了。
她走得很决绝。
而这时,李遇的手机响个不停。
是君泽打来的。
君泽在酒吧等了他许久了,一直不见他出现。
看到来电显示上君泽的名字,痛苦内疚的他,心绪更加复杂纠葛。
半个小时后,李遇出现在了君泽的面前。
君泽坐在轮椅里。
即使是腿受伤了,身边依旧不缺前来搭讪的美女。
但那些美女,都被君泽的手下拦在两米之外。
李遇来时,正有美女被拦下,又对君泽撒着娇,“哥哥,加个微信嘛,想玩的话我随时能出现在你面前。”
君泽未看那美女半眼,他的手下很聪明地帮他回应,“我们先生快结婚了,对其她异性不感兴趣。如果不想难堪的话,赶紧滚。”
手下见到了一身颓废的李遇,把人赶走了,站在那里时刻盯着周围,不让任何人靠近。
酒吧里即使嘈杂混乱,依旧盖不住君泽那绅士优雅的风度。
他不爽地看了李遇一眼,“偏偏要约到这,约了我又不守时。”
如果不是因为安安,他都懒得赴约,“你又想在我面前,说安安什么坏话?说之前先打住,我提醒过你,你要是不尊重安安,我们连兄弟都没得做。”
李遇坐下来,看到君泽只要了一杯水,没有点酒,他特意要了一瓶高浓度的威士忌,“陪我喝两杯吧。”
“我不喝酒。”
“那我喝。”
李遇一杯接一杯,醉意来得太缓慢,无法盖住他心里的痛楚。
他捏着酒杯,“君泽,我的孩子没了,她也不要我了……都是我自己作的,我该死,我浑蛋。”
“你今天找我来,到底是要说安安的事情,还是要吐苦水的?你和你未婚妻的事情,我不感兴趣。”君泽说。
“你知道我未婚妻是谁吗?”李遇放下酒杯,望向君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