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破碎,天地变色。
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陈江河一人,而他则是昏迷不醒躺在这片荒凉的大地上,被所有人遗弃。
陈江河极力控制意识不至于飘散,然而还是不可避免坠入虚无之中。
当一切恢复风平浪静,陈江河不知已昏迷多久。
直至他感受到外界的暖意,才让他意识渐渐恢复,而后用力睁开眼打量四周。
嗯?
这是在哪儿?
陈江河眼神茫然,觉得周围有些许陌生。
“道兄,你终于醒了!”姜静充满惊喜的声音传来,陈江河循声望去。
姜静脸上的喜悦之色已控制不住,笑着说道:“谢天谢地,道兄你终于醒了!我们得知大战平息之后前往魔井找你,我差点以为你死了呢!”
陈江河语气尽可能保持平静,“我这是在哪儿?”
姜静忙解释道:“这是新建的城池,位于先前那口魔井周围,用以镇守魔井。”
陈江河更加茫然。
这么说来,自己应该昏迷了很久。
经过姜静的解释,陈江河才知道自己已昏迷三年,三年前发生的事情几乎记不起来了。
只记得他的肉身与神念被体内的仙王意志接管,并且挫败了神瞳仙王的阴谋,否则陈江河早已尘归尘土归土。
对了。
体内的仙王意志属于何方神圣?
陈江河内视己身,始终不得结果,仿佛仙王意志从来没有存在过。
想到这儿,陈江河放弃寻根问底,转而询问姜静这三年是否有大事发生。
姜静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难看、沮丧,陈江河通过这点可以判断出第九天的现状并不好,甚至可以说相当糟糕。
“还没与其他天幕取得联系么?”陈江河反问。
姜静,“是,第九天似乎已经被抛弃了,否则……”
陈江河了然。
否则上三天的仙王早该来了。
不至于到现在还杳无音讯。
姜静还跟陈江河提了些好消息,无非是经过他们的教导之后第九天修士有了明显的实力提升,比之前更能抵挡。
尤其是存活下来的修士已经过血与火的洗礼,每个人都是人中龙凤。
“可惜……每个人似乎都能看见各自的归宿,留给第九天的时间不多。”姜静说这话的时候明显露出些许疲惫,不难看出来姜静这些年的遭遇,曾经的姜静乃是九天神宫的序列弟子,如今只能在第九天苟延残喘。
实在是无奈。
“道兄,鹿秧城主他……”
陈江河听到这个问题,只是摇了摇头不说话。
姜静了然。
连鹿秧城主都没能活下来。
“你师兄人呢?”陈江河随口询问,姜静答道:“师兄正在外面征战,已许久没有见过他的面。”
陈江河尝试翻身下床,身形却有点趔趄,姜静大惊失色的同时连忙上前搀扶陈江河,询问陈江河身体状况如何。
不等陈江河开口,姜静脸色再次变了变。
因为她已无法从陈江河身上感应到丝毫修为气息波动。
这让她联想到十分可怕的猜想。
“道兄,你的修为……”
陈江河脸色微微发白,语气沉重:“三年前那场大战让我修为尽毁,如今已感应不到体内仙气,恐怕已成废人。”
姜静急忙为陈江河号脉。
结果再次让姜静心中一沉,事实与陈江河所说相仿。
一点修为气息都没有!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姜静更加沮丧。
陈江河叹息,而后说道:“魔井之所以无法被轻易摧毁,是因为每口魔井都蕴含着仙王意志,寻常人无法将其抹除。三年前,我与魔瞳窥视井的仙王意志大战……”
姜静闻声落泪。
原以为在这三年里自己付出了许多,与陈江河相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要知道陈江河乃是天幕最为天才的修士,他的未来有无限可能,如今只能沦为凡人。
若换成自己,姜静肯定没胆气直面惨淡的人生。
“请道兄放心,我们会与界海战斗直至最后一人,你为这个世界所做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不再需要你出手了。”姜静眼眶通红,声音哽咽沙哑。
陈江河苦笑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对于这一天,陈江河仿佛早有预料,只能尽可能恢复而已。
姜静没有说更多安慰的话,生怕触碰陈江河的敏感处,毕竟不是谁都能坦然接受沦为凡人。
曾经拥有过,才最是令人留恋。
陈江河表示自己无碍,还提出要在这附近转一转,不需要姜静陪同。
姜静拗不过陈江河,只能应允下来。
“道兄,那你的身体状况……”姜静不知道要不要跟他人提起。
陈江河让她自行决定。
对陈江河而言,是否让外人知道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没等姜静再问些什么,陈江河已经离开这座新建的城池,前往魔井旧址。
三年前发生的事情仍历历在目,不过陈江河已记不清获得仙王威力时的状态,他苦笑道:“看来我的肉身还是太弱了,没有办法承载仙王意志。以至于到现在完全没有了修为,不知道那位前辈能否帮我恢复?”
陈江河的自语没有得到回应,多少让他有些失望。
感受着自然界的微风,陈江河烦躁的心情慢慢平和,他来到那口被封印的魔井周围,此处果然已经没有先前的魔气,而且封印固若金汤,界海无法轻易将其破坏。陈江河心中升起古怪的感觉,心想自己的付出并非没有回报。
而后陈江河游走在这片大地上,感受到天穹上汇聚的界海气息愈发浓郁,颇有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随着陈江河的脚步,在这片被阴云笼罩的大地上徘徊,他逐渐感知到一种微妙的变化在空气中蔓延。界海那边,似乎并不甘心于第九天的抵抗,暗流涌动,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正蠢蠢欲动准备给予致命一击。天边偶尔掠过的乌云,像是界海势力的先兆,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在陈江河游走的过程中,他遇到了一些从战场前线逃难来的生灵,他们带着恐惧与绝望的眼神,诉说着界海那方恐怖的存在,以及那些惨烈的战争场景。偶然路过的城镇中,伤痕累累的战士与平民们紧绷着神经,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但眼中的火焰却仍未熄灭,那是对生存的渴望,也是对入侵者的无畏抗争。
陈江河驻足听着这些故事,心中五味杂陈。
看着这些被修行者视为蝼蚁的凡人,陈江河心中的沮丧被驱散。
虽然自己失去了修为,但这份苦难反而成为了一种催化剂,促使他在精神层面的成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似乎明白了一点,真正的力量不仅仅是修为的强大,更是心灵的坚韧与智慧的光芒。在浩劫面前,最强大的武器往往是人心!
某日。
当陈江河站在一处高坡之上,远眺着天际尽头,那里的天色异常阴沉,仿佛界海的怒涛随时可能冲破屏障,淹没这片土地。在此过程中,他感到体内似乎有某种奇异的共鸣,那是仙王意志曾寄居的痕迹,虽然那股力量已经消散,但它似乎留下了一丝线索,引导着他去寻找答案。
陈江河继续充当见证者,在这片大地上留下足迹。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事实,陈江河步伐愈发矫健灵活,再无之前的沉重笨拙。
第九天发生的事情被他尽收眼底,生灵的哀嚎与怒吼在他耳畔回响不绝,界海生灵造就的杀戮被陈江河铭记。
不知不觉。
陈江河步入另一座城池。
这座城池与之前的鹿秧城一样,都是少见的大城池,而且还有渡劫强者坐镇。
陈江河感受到冥冥中的指引抵达此处,后知后觉已经抵达另一方战场的前线,在这座城池的正北方也有一口终日喷薄界海气息的魔井——
唤为灵魂撕裂井。
当初每个意图靠近这口魔井的修士都会被撕裂神魂,因此得名。
陈江河踟蹰再三,还是选择先进入城池。
走到城门,陈江河被人阻拦。
几名城门口的士兵用警惕目光打量着陈江河,质问陈江河从何而来。
如今城外早已化为焦土,任何生灵都不得进出城门,所以陈江河的身份存疑。
陈江河语气平和:“在下从鹿秧城而来,路过此地,还请几位通融通融让我进去。”
为首的士兵眸光更加冷冽,杀气腾腾说道:“少开玩笑,你一介凡人怎么可能从鹿秧城走到这儿来,早就死了千八百回了!我看你像是界海那边的杂碎,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陈江河不为所动,让这几名士兵更加疑惑。
几人没有继续动手,经过商议之后对陈江河说道:“看你也不像邪祟,就老老实实待在城门外,我们已经把你的消息传回去,等那些大人亲自决定。”
陈江河谢过几人。
也让几人渐渐放下警惕之心,向陈江河问起这一路的所见所闻。
陈江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提起某个无人小镇的时候,其中一名士兵失声痛哭,那是他的家乡。他离开家乡的时候一切尚好,如今竟已找不到半个活人,意味着他的全部亲人已经死于界海邪祟之手。
悲伤的情绪在几名士兵中间蔓延。
陈江河原本打算编造善意的谎言欺骗对方,后来想了想没有这么做,否则当对方知道这是谎言的时候会更加残酷。
几刻钟过去,城内有士兵来报,让陈江河随他去城主府。
先前那几名看守城门的士兵暗自庆幸没有对陈江河动手,能被城主亲自接见的人怎么可能是凡人?
陈江河应邀前往城主府,却在府上见到了冬申。
冬申满脸沧桑,连那双轻佻的眸子都变得深邃,陈江河微微错愕,而后反应过来冬申就是这座城的城主。
“道兄,好久不见。”冬申大笑。
“你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陈江河没习惯如此热情的冬申,受邀落座之后提起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我昏迷了三年,又在这片大地上行走了三百年,修为已经全无。”
冬申得知陈江河状况后大惊失色。
当初的陈江河给他带来极强的压迫感,败在陈江河手下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击败陈江河。
“道兄实在是……”冬申欲言又止。
说到这儿。
冬申忽然换了副语气,意味深长说道:“道兄,你若是事先知道这座城的城主是我,还会不会选择进来?”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陈江河反问。
冬申时刻注意着陈江河的表情变化,幽幽说道:“自然是真话。”
陈江河不假思索说道:“无论这座城的城主是谁,我都会进来。这是我在红尘历练的一部分,遇到仇人亦是不可避免的。”
冬申哈哈大笑。
大笑之后,冬申脸色骤然变冷,一字一顿说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如今的你不再是从前无所不能的自己?眼下你一点修为都没有,我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你碾死!而你身上的宝贝,也将属于我,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你若想要,过来取便是。”陈江河不为所动。
冬申眸光更冷,“你真以为我不敢么?”
“当年我确实输在你手下,这应该是上天赐予我的机会,让我大仇得报的同时获得你身上的秘密!只要我能活下去,就能成为比你更强的存在。陈江河,你对自己太自信了,不知道如今的我到底有多强!”
话音落下。
丝丝缕缕寒意从冬申身上散发出来,直接笼罩在陈江河身上。
似乎要从陈江河脸上看见些许惶恐。
然而——
冬申注定要失望。
陈江河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如万年没有微风吹拂的湖面,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
“你不怕死?”冬申又问。
陈江河坦然道:“世上谁人不怕死?别说是我,便是连那些高高在上的仙王,指不定都怕死。花了数十万年才登临绝巅,谁会舍得一夕死去?”
冬申面容狰狞,表情完全扭曲。
“好,很好,既然你怕死,我便让你死一死,我实在看不惯你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
“陈江河,你做好赴死准备了吗?”